外婆,天堂美,惹人醉,你且慢慢行,慢慢行。
我的外婆生年不详,兴许问妈妈舅舅也能知其所以然来,只是妈妈在我幼年之时辞世已经多年,当年是真正实实的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至于舅舅,这些年因着妈妈离世,两家本就亲近不起来,再加上外婆去世,我又总是求学在外,舅舅家也是一两年难得再去一趟,所以关于外婆生年早已是无从考证了。
外婆虽生年不详,无从考证。但外婆卒于农历2009年腊月初八,千真万确。白驹过隙,时光霎那间,已过去了六个年头,在农村信奉人死的第六年烧七年纸,今日翻日历才深觉时间可怕,外婆已辞世六年,这不是我第一次提笔写外婆,我想也应该不会是最后一次。虽斯人已去,但每次提起外婆都是欲语泪先流,写不下去,今日闲暇,正是思人好时节,唯恐感情不能自已,模糊了思绪。
这可能是我写的技巧最拙劣,最无章法可寻的一篇文字,但却饱含我的深情,唯愿外婆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我生于农历1993年9月19日,那年爸爸28岁,在那个先成家后立业,讲求多子多福的年代,爸爸算是没赶得上时代的,爸爸为人老实,没人肯给媳妇,一拖再拖,结婚已经是挺迟了。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自然宠溺,听人讲,家里在我之前应该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只是半路夭折了。那时候医疗设施,交通水平远远没有如今发达,生老病死,听天由命的居多。我的降临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法言说的喜悦,早些年的我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别人家孩子有的我没少过,别人家孩子没有的,只要我一句想要,照样可以有。但好景不长,天不垂怜,一场意外,妈妈去世。中国人讲究薄养厚葬,一场丧事办下来,整个家里积蓄所剩无几,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眼看着就剩下爸爸,我和四面承重墙了。
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似纸张张薄。上门讨债的人却越来越多,被逼无奈的爸爸开始出门讨生活,与此同时,我的生活也一落千丈,没有父母庇佑的我学会了做饭,蒸馒头,洗衣服,那年我也不过七八岁的光景。
跟外婆真正意义上的接触是在这时开始的。记忆里的外婆是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常年穿一件青布衣,时常围一个棕色头巾,不是在地间劳做,就是在灶膛忙活,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任劳任怨,善良却又懦弱。
我离外婆家有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我却因着女孩子敏感的内心,不愿去。那时候,外婆总是拆人在周末的时候带话喊我去吃饭。外婆手艺极好,会做很多好吃的,每次都会将我喂的饱饱的,有时候,吃饭的时候总是要和妹妹玩闹,闹着闹着就趴着桌子睡着了。这时候,外婆总会摸摸我的头,用尽力气将我抱上床,我瞌睡轻,在外婆跑过来拦腰要抱我的瞬间我就醒了,也感觉到有好几次外婆的眼泪滴落,有时候是滴在我的脖子里,有时候是手背上,也有时候是滴在脸颊上,伴随着外婆一声声的叹息,冰冰凉凉的感觉,那时候我年幼,尚不能懂得妈妈缺失意味着什么,更不能理解外婆的哭泣,甚至一度觉得这是外婆的羞耻跟秘密,我假装睡着,不愿拆穿外婆,任由外婆吃力的将我抱上床,替我捏好被角,有很多时候,外婆总是会久久的不愿离开房间,我能感觉到外婆的那双眼睛正注视着我这个最亲爱的外孙女,可是,我从来都不敢睁开眼睛看一眼外婆,甚至翻身都不敢,大气也不出,我就这样装睡这,然后就当真睡着了。
一晃已经又是几度春秋,我终于长成了大姑娘,家务,农活,样样都行,再也不用外婆担心会吃不饱,穿不暖,更不需要外婆做饭给我,我甚至长大的可以抱得动外婆,可以给外婆做饭,梳洗,陪聊天。可是外婆却老了,病了,害得是半身不遂的病。我最后一次见外婆的时候,外婆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我去抓外婆的手,那么硕大的手,养大了儿女,养活了孙女的手,背过一百斤麦子的手,此刻,却血管突起,指甲微黄,满是裂口,满是摺皱,也不光滑,极其粗糙,像老树皮。那时候外婆已经卧床不起三年了,我揭过被子,去抱外婆晒太阳,然后整个人被扑空,外婆已经不是记忆里的微胖身材,身形消瘦,然后外婆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亦如多年前的那些个夜晚,一滴一滴滴在我的胸口,滴在我的心上,灼烧了我整个心脏,我压抑着内心的难受,抱紧了外婆紧贴我的胸口,我的脸蹭着外婆的头,外婆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那时候外婆已经口齿不清,舌根发硬,说不出一句话,唯有那双眼睛无声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