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小情人,也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我不愿称她为闺蜜,每次介绍她是我发小,心里都有点不情愿,我排斥任何可以套用在别人身上的名称用在我们的身上,我们的关系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老陈是这么简单又复杂的活生生的一个人,我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可能她有太多面,所以我常常觉得别人说起的老陈跟我认识的老陈不是同一个人。我们之间不会羞涩于表达对彼此的感情,偶尔说一些彼此对彼此意义特别的话也不会吞吐扭捏,我就纪录一些我们之间的小事,免得时间久了忘记。
老陈对我很好,无底线无上限的好,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好。
我们很小的时候,老陈的爸爸妈妈一直在外打工,只有过年过节才回来。因此老陈会有一些普通小朋友没有的漂亮衣服。我记得幼儿园大班,她会穿一件粉色的婚纱一样的公主裙,当时我觉得那衣服真漂亮啊,像新娘子穿的。她那时还喜欢带满头的五颜六色的发卡。我第一次吃柚子也是她给的,那个长得像橘子一样的东西,每次她都用塑料袋带一瓣,我不知道一整个长什么样,但是一瓣就好大,肉粒很甜,皮却很苦,她告诉我,柚子皮是不能吃的。
小学高年级我们转到远一点的寄宿学校,上铺睡一个人,下铺睡两个人,我和老陈一起睡在下铺。她说南头我睡北头。有一天晚上,我脚伸不开,用力抻了一下,蹬到了她的脸,她便哭了,上铺的同学说,那你来跟我睡吧,那天我便一个人睡的。我小时候人缘很不好,她却特别地讨人喜欢。
有件事我不记得,她却反复提到,我们夜里钻到被子里吃干脆面,她看看包装袋说:“好像过期了。怎么办?”我说:“没关系那你少吃点我多吃点,要死我死。”
老陈有一个蓝猫的橡皮擦,很好看,她妈妈从上海带回来的,小店没得卖,我记得我有偷偷用过,擦的一点都不干净。但是老陈很喜欢,因为是妈妈买给她的。但是有一天她前桌那个调皮的男生把妈妈买给她的蓝猫橡皮擦切成了两块,老陈跟男生大吵了一架,哭得很伤心,这件事她一直记到现在,只是现在提起时不再哭了。
小学六年级时老陈已经出落的很漂亮了,个子也比我高,我从小就是土肥圆的代表人物,现在我比她高一点,但是肩膀却比她矮,我觉得是我脖子修长,她觉得是我头比较大。
初中我们一起到隔壁镇上学,初一我们不同班,她在一班,我在四班。因为长得漂亮,已经有早熟的男生追求她,这样的事在整个年级都是同学们茶余饭后爱聊的,她已经是八卦中心的人物之一。
初二我们分到一个班,那时为了体现排座公平,会定期让中间的组和两边换座位。最初分班时我们是相邻组斜前后桌,我暗恋她前桌我隔壁的男生很久,我也挺早熟的。可是有一天课间休息,我听到隔壁男生跟她聊天,说:“以后我送一架直升飞机给你,里面放结婚进行曲。”我听了好难过,我那么喜欢他,他却要送飞机给老陈。后来到了换组的时间,尽管我极力要求顺着依次往一边挪,最南边就换到最北边,这样虽然我和他不是紧挨着,也仅仅隔了一条窄窄的走道。但是没人理我,最终他们坐到最北边,而我在最南边。那时觉得这真是一段好遥远的距离,我禁不住想念的摧残,常常以找老陈的名义去他们组,就为了近距离看他两眼说两句话。
初三我们又被分到不同班。好像小学初中我们的关系都还没有那么好,印象中高中也没有经历什么特别的事,不知道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么特别的感情。
中考我们相差一分,双双压着公费分数线进了丰中。我们高中三年都在不同班,大学她去了天津而我在石家庄,毕业后她去了上海而我在宁波,直到今年年初我才辞了宁波的工作去上海和她一起,我居然记不起任何一件特别惊天动地的能够作为我们感情特别深厚的里程碑事件,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只是彼此生活里天经地义的不干我事的存在,然后一眨眼就变成了现在彼此生活中的一部分。她于我不可缺少。
她说过我特别有感染力,有让人快乐的能力,所以她很喜欢来我家,很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她比我小几个月,但比我懂事成熟,总对我说:“明明你比我大,怎么好像我是你姐姐,你好意思吗?”我好意思呀。
老陈骑电瓶车很厉害,可以驼着我、脸盆、热水壶、一摞书拐很狭隘的弯走很窄很泥泞的土路,所以我到现在都还不会骑电瓶车,反正有老陈。她要是听到我这么说一定讽刺我:“怪我咯。”或者学着来自星星的你里面千颂伊的语气说:“sorry。”
我们一回家就会厮混到一起,她骑着电瓶车,驼着我这大大的一坨,穿行在戴窑或钱元的各个大路小路,我们大声的唱小幸运、野子、知足、当爱在靠近、beautiful
love、终于等到你…冬天的时候,她裹着厚厚的冒险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戴着她妈妈做的大拇指和其他手指分开的棉花手套,还大叫冷死了,让我搂着她。偶尔她冻的不行了,就非让我骑车,有一次我克服了恐惧在一条笔直平坦无人无车的路上开过一次,并不冷,因为我的全部精力都用来捏着车龙头了。冬天去澡堂洗澡她喜欢让我帮她搓背,可是我搓了她又喊疼,喊疼又还要我给她搓。
我的很多第一次都是和她一起的,她教我骑自行车,第次吃牛排,我记得有很多的,现在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老陈常常给我买东西,吃的、背包、雨伞、手表、四件套、衣服鞋子,每年生日好几个生日礼物,我却好像没有给她买过生日礼物。“哦对了,”她这么说,“除了高二那年生日,你跑到我们班给我送了一包小当家干脆面,我感动得要死,这是你送我的唯一的生日礼物。”所以最近一有人给她送东西,她就会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说话:“郝惠七夕节每天一束花,某些人啊。”我就装聋作哑。她每天都在说:“高青霞,我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厮混在一起,这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顿饭,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买东西吃。”最近她又在最后加一句:“唉,说了我自己都不信。”
她总是问我:“高青霞,我好看吗?”我说好看。因为我高中曾经跟她说过:“我觉得你长的一般般啊,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你好看呢?”她耿耿于怀到现在。
她有一个大醋试管男朋友叫小灰灰,纠纠缠缠分分合合五年了,他们一定会结婚的,她结婚以后,我应该会变的很孤单,她没有时间和我厮混了,而我应该会一辈子一个人吧。
但是小灰灰在部队,她这个孤独的军嫂可能还要和我再厮混几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