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鄂南地区、幕阜山下,垅,是老家亲切的乳名。因独特的地理特征,周边大多数村庄都叫垅,留着童年嬉闹的足迹与美好的回忆。
每一个小村湾都被连绵大山温情地包围着。狭窄的田畻小道是小村通往各处的主干,两间黑漆漆的土巴房是我们遮风挡雨的港湾。村子虽小,可是,泥巴路却平坦光滑。就像农夫黝黑的手臂上分布的经脉般显眼。那可都是勤劳的村民一脚脚踩出来的啊!赶牛、扛柴、挑水、扯猪草,从拂晓到日暮,一天天、一遍遍,村民在这小路上忙碌穿行。哪里看到了希望,哪里就会有一条明晰的路径被村民柔软而坚韧的脚板走出来。
爷爷是活络在山村里的主力军。常年不是在腋下夹把柴刀就是在肩头扛把锄头。只是不知道,当我脚底的茧越来越厚,手臂里逐渐有了力量的时候,我不知不觉中长大了,爷爷也不知不觉地老了。他们以前时常相聚的场景,随着爷爷步履蹒跚而变得越来越难。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好像生活没什么变化,路依然是这条路,山仍然是这座山;好像又有点猝不及防,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爷爷也不是当年那强壮有力永远不会老的爷爷。
爷爷兄弟四个原本住在一起,大爷40多岁的时候,按照当时的政策安排,从老家搬出去了500米外的村庄。这一走,就是余生。大爷最后一次回家团聚,已经80多岁,身弓背驼,年高体弱,是动了好多次念头之后,以破釜沉舟的决心牵着大奶奶一起回家的。500米的路,对于举步维艰的老人来说,无异于一条难以跨越的银河。500米之外的兄弟、家园与亲情,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一个老人的心;500米外,已是游子。回家的心声,声声不息。三个年过八旬的耄耋老人相见后,紧紧地拉着手,脸上泗流着热泪,都舍不得松手去擦干。那年,我10岁,原本是在他们身后看热闹,结果眼睛像进了沙子般突然就睁不开了,涌动着泪花。笑着笑着,就哭了。这份情,从此在我心底扎下了根基,不管走到哪里,心头最沉重的牵挂,永远关于故土,关于亲情。
如今,回家的路,由一脚宽拓展到一车宽,泥巴路面换成了水泥路面,路越来越宽,可兄弟姐妹间相隔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五千米、五万米、甚至遥远的大洋彼岸。回家的愿望,在每一位游子心头回荡。
一不小心,那条清澈的小溪,只剩下一两个湿润的小水洼了,两边还长满了芭茅,住着鸟雀,螃蟹不知去哪了,人也伸不进脚;梨树下面那片碧绿的草坪不见了,那可是幼时我们打滚嬉戏的地方啊,如今也被柴禾占去了,昔日那高大的梨树,如今只能看到顶上一点枝梢,挂着一两个梨,最终也是孤独的掉落。
童年,正在远离我们所有人。
好在,亲情从来没有荒芜,只是随着岁月沉淀越来越深。垅仍然是这条垅,沟依然还是这条沟,情依旧是这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