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是我大学时代的好兄弟,四年来,他是唯一能陪我从头喝到尾,却意犹未尽的人。
第一次跟老黑喝酒,是在大一的暑假,我们登上了同一节回乡的列车,我刚刚在拥挤的车厢里坐定,就看见他随着人流向我涌来,穿着宽松的T恤和大裤衩,塑料拖鞋,一手提着个黑色的书包,一手拎着一箱12支的玻璃瓶哈尔滨,嘴里衔着车票,皱着眉头,在人流里左突右冲,伴随着叮叮当当玻璃瓶互相磕碰的声响。
我双手插进裤兜,摸了摸一边一个的瘪犊子(橙先生用来形容200毫升装扁瓶二锅头),站起身,目光随着老黑移动,直到他找到自己的座位。车开动以后,我拿着随身的书包,跟老黑对面的哥们换了个座。老黑看见我,嘿嘿一乐,提议喝点。
正中下怀,我掏出花生、瓜子、香肠、两个瘪犊子。老黑拿来鸡爪、猪皮、鹌鹑蛋,然后拍拍脚下的啤酒箱。一场火车上得盛宴开始了。我本来是冲着老黑的啤酒来的,但是三杯两盏过后,发现老黑比啤酒有意思。
这家伙平时就嗓门粗大,遇上了酒更是震耳欲聋,颇有魏晋遗风,不出三句话保准骂娘。酒至半酣,他脱掉T恤和拖鞋,光着膀子盘腿而坐,甚至在车厢里点燃一根烟。
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吃鹌鹑蛋的方法。他带的是一种塑封的鹌鹑蛋,撕开包装,袋子一下鼓胀起来,汤水溢出一些,我两指捏出一只,细细剥皮,半天功夫才放进嘴。老黑则不同,随手抓起几只扔进口中,根本不剥皮,如同吃油炸花生一般,而后上下颚咬合,腮帮的肌肉频繁鼓起,伴随着牙齿与蛋壳研磨的咔嚓声。接着喉咙一沉,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老黑说,剥他娘的皮,多麻烦。
大学毕业以后,他回到了家乡的小镇,早早的娶妻生子。而我一直在外漂泊,从此便不曾一同喝酒,一晃六年过去。直到前一阵,我去一个离他不远的城市出差,便事先谋划与他痛饮一场。
他到当地的客车站接我,六年不见,老黑胖了许多,衣着朴素却整洁,开着一辆小小的汽车。我们隆重的拥抱,然后上车,在车上,他严肃的告诉我,他也盼着这顿酒好久了,但是不巧,今天不能在外面喝酒,必须回他的家,因为他的女儿明天要在幼儿园表演节目,他答应她今晚一同练习。
刚到他家门口,我便听到断断续续的钢琴声,门轻轻打开,琴声哑然而止,接着一阵咚咚咚的小跑。老黑的女儿很漂亮,扎着马尾,笑嘻嘻的看着我,两颗虎牙,一侧有酒窝,黑嫂接过我的行李,客道着邀我进屋。
老黑轻轻吻女儿的额头,举着手里一串塑料袋,细声细气地说,买了她最爱吃的鹌鹑蛋。我始料未及的是老黑进门后直接钻进了厨房,留我独自陪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甚是尴尬,我便装模作样的挽起袖子,去找老黑。
老黑扎着围裙,正一颗一颗认真的剥着鹌鹑蛋。
人生最大的力量,莫过于爱。
第六餐:虎皮鹌鹑蛋
1.鹌鹑蛋煮熟,凉凉,剥皮。
2.入油锅。
3.炸至表皮鼓起,金黄,出锅,至吸油纸上。
4.空锅热油,爆葱花,加番茄酱翻炒,加鹌鹑蛋、适量糖、盐,炒均,出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