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 广州小吃记略:心有余而胃不足

我的男神舒国治先生说,“往往好吃的东西,从看它的模样便已八九不离十了。”

因此我相信到了广州,是不怎么需要看点评的。果然如此。我绝非美食达人,可走在广州的街上,好像自动就有了探测美食的功能,一吃一个准。

其实不是我有能力,只是选择多且美好,很难犯错。好多小吃店一望便是美味的样子:有些年头、招牌过时、陈设简单、门口排队,排队的大多还是本地人。

我所活动的区域是较老的城区。在街上简直无法走路,太容易分心,太多突发状况。总是在计划外的时间、计划外的地点,偶然路过一家店,“嘎”地一下停下来:不行,这家店看起来很好吃啊!

刚到广州是下午,按照可爱的民宿主人的推荐,计划去文明路的百花甜品店,先给自己来点下午茶,算是正餐前的热身。

刚到文明路上,走了两步,随便一看,就发现好几家想去试一试的餐馆,馋虫隐动。咦?这家蛋挞和点心看起来不错嘛,要不要买一个?哟,烧味?等下打包一份当夜宵!

忽然看见一家店门口人潮异常汹涌,抬眼一望,招牌是如今早已见不到的银底黄色金属大字,“達揚原味燉品”,立刻电光火石一闪:这家店一定要试,吃完甜品要第一个试,多久的队都要排。

实则等我从甜品店挣扎而满足地出来,又不慎去隔壁濑粉店小坐,终于往炖品店艰难移动的时候,肚子已经十二分饱,炖品店也只剩下椰子原盅炖鸡一样——好险,原来有的地方不是你愿意排队就一定吃得上的。

还吃得下吗?吃不下,真的吃不下。

仍然点单付钱,一整只椰子即刻递到手中。扯一只不锈钢凳路边坐好,翻开椰子盖,用小塑料勺舀起一尝——啊!那一股鲜甜的电流!吃得下吃得下,再来一份也吃得下。


后来我才知道这家店大大的有名,民宿美眉也推荐过。但只消路过时看到店面,就知道绝对值得一试。

只是我原本还打算去旁边北京路觅食,由于这个走一步吃一家的速度,这几百米的路终究是没能走完。

***

在这美食天堂里做出名堂的小吃店是骄傲的。

几家著名小吃店,店里上上下下的店员们无不手脚迅捷麻利,周身散发着自豪的光。

坐在达扬炖品店门口喝汤,首先惊艳的是滋味,其次就被店主的微笑所吸引。

在门前坐下,立刻就发现了店主的身影:个子不高且瘦,看过去五六十岁的样子,精力充沛,透着随时准备捋起袖子干活的麻利劲。他就站在店门前廊下,一边注意店内动静,一边随时招呼过往客人,时不时亲自上前笑脸迎客:“堂吃前面有位,往前走,对往前右转!”

最有意思的是空闲时,他点起一支烟叉腰着,用主人的姿态环视着自己的店面和食客,脸上溢出自豪而满足的微笑,却不自知。

银记肠粉里面全是中年阿姨,同样一个个精神抖擞,自豪而麻利。等待时看着她们那行动的样子,就会对即将吃到的食物充满信心。我猜等肠粉的时候,我自己的脸上也沾染了不自知的微笑吧。


我原想没吃过的东西,都要去尝一尝。于是广州教育了我。

远远看见开在十字路口的百花甜品店,心花怒放。也是简单的招牌,极简的小小堂吃店面,白墙木凳,干净,坐满人。走到面前准备看看菜单,一下子傻了。收银台窗口上推荐的品种就有不下几十种,旁边整面墙是完整菜单,密密麻麻写满编号的选项,分门别类,编到430号

430选一,这不是要人命吗?就算有一小部分停售,还是要人命啊 ……

虽然菜单已经贴心地划分了种类,可以先决定品种,再按照冷热、浇头来选,但是这里列出的大类,就比魔都许多奶茶和甜品店的整个菜单都多。

至于粉面类,且不说点的时候就得说明是好几种粉里的哪一样,大多数的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过。濑粉是什么?鱼皮饺是真的鱼皮吗?肠粉里什么都能包吗?信息量太大,炸得脑子嗡嗡作响。几天下来,我所尝试的不过是一小部分菜单的第一行而已。

至于烧味、煲仔等等大类,还有正儿八经的粤菜馆子更是连门都没有机会踏进去。去广州,千万不要一个人,实在是吃不过来啊!

***

广州的食物美好,服务居然还相当不错,简直不错到让人担心的程度。

在北京,食物和服务总归都是不好,而且常常再次出乎意料地不好。猜想在帝都讨生活的人们,是不是下个馆子就能又一次原谅自己的傻逼老板们了?

上海么,服务和食物都不坏,“您好”和“请”多数是有的,食物也不糟心。如果服务态度特别差劲,食客就嘀咕“该不会是东西特别好吃吧!”别说,真有时菜一上来就能全心全意原谅服务员的。

在第一家店,收银姐姐爱理不理,我毫不奇怪。点完东西自动伸手去摸手机,涂了很多睫毛膏的收银姐姐投来一个浓墨重彩的白眼:“现金。”心下登时一喜:太好了!东西一定很好吃!果然,两份糖水吃得心满意足(是的,两份)。

可是接下来很快发现,各处的服务态度都相当之好。不是海底捞那种夸张,而是时常有种舒服的亲切感。无论店面大小,店员常常招呼地愉快欣然,叫人受宠若惊。

这种美好的态度常常令我非常担心食物的质量。但东西来了,永远很不坏。一再遇到亲切的店员和美好的食物,简直替人家着急:东西这么好吃,态度怎么能这么好呢?

***

广州人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吃吃吃。随便什么时间点,随意往一家小吃店里望过去——特别是那种一看东西就不错的店,总有不少人不分时段地在里面怡然地吃着。

见到路边时有小卖部,经常连招牌也没有,单写着“杂食店”。起初以为就是小卖部的意思——零食和杂货嘛。没想到是真的卖热食,经过这些小店时总闻到鬼鬼祟祟的香味。

或者在门边支起两口炉子煨着什么,或者整理出极小一块空间挺整齐的摆上小桌小凳,有的店里还能炒个饭烧个粉,还真有人坐在小桌前埋头吃着简餐。

有时午饭前忽然想来碗糖水,店里也有妈妈带着孩子,好像是上午出门办完了事,顺便坐下来吃一碗,自然之极。

又有时挤在甜品店里,旁边穿校服的男孩虽有点介意我这拼桌的电灯泡,仍然自如地与穿校服的女朋友默默分享熟悉的糖水。打心里羡慕人家得天独厚,从小就在甜品店约会,连青春都比我等更甜一点。

吃碗粉面,进店的人,常常是住在附近的样子,拎着刚买的菜,或是推着婴儿车,把点了单的小票递进厨房窗口的时候,多半就精细地嘱咐起来:

“除了葱花,什么都不要放。汤和猪肝分开装哦!”

厨房里回答:“什么都不放,盐也不要放吗?”

我听出这竟然是确认,不是不耐烦的顶嘴。

客人果然毫不着恼地回说:“要放要放,就放盐和葱花,别的都不要放。”

坐在店里慢慢地吃着自己的粉,听食客与厨房欣欣然的对话,心中涌起微妙的幸福感,在店里更加怡然自得了。

***

在广州遇见的食物,往往不是那种一入口就味觉爆炸、天旋地转一般地好吃。第一口下去,嗯,挺好吃的。感觉并不强烈,甚至常觉清淡,但接着就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吃完便有满足感萦绕。

仔细想想,这种味道,好像近乎家里的味道。就像店员的态度一样,带着些暖意,有几分亲切。

在上海吃沙县小吃是不可能吃出家的味道的——不知福建人怎么看。但广州的小食店,即便看上去是最普通而无个性的连锁店,似乎也能做出一点亲和的个性。亲切温暖,安抚着肠胃。

因为这种滋味与态度的亲切,即便听不懂一个字的粤语,我在此地的小吃店中,总不觉得自己是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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