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蹲在临街那间空置的铺面里,指尖划过布满灰尘的玻璃柜台,心里像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发闷。三个月了,她跑断了腿才谈妥这间地段不错的铺面,可房东一口咬定月租三万,一分都不肯让;好不容易联系上的布料商,听说她第一次开店只敢订小批量货,当场翻了脸,说 “小订单不够功夫钱”。
“唉……” 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叹气,话音刚落,头顶 “哐当” 一声响,一团灰影从天而降,正砸在她刚买来的那块碎花布料上。
“哎哟喂!这料子软和,比天上的云絮舒服!” 灰影里钻出来个穿青色短褂的年轻小伙,眉眼灵动得像藏着星子,他揉着屁股坐起来,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桃核。
林晓吓得差点蹦起来:“你是谁?怎么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
小伙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咧嘴一笑:“我是阿溜,管人间小确幸的神。看你愁得脸都皱成包子了,本神来搭把手。”
林晓把他上下打量三遍,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裤脚还沾着泥点,怎么看都像隔壁胡同里游手好闲的青年。“你要是神,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她抱起布料要赶人,却见阿溜伸出手指对着墙角的蜘蛛网一点,那蜘蛛竟 “唰唰唰” 织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租金减半”。
林晓惊得瞪圆了眼,阿溜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信了吧?帮你开起这家店,小菜一碟。不过嘛……” 他搓了搓手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林晓咽了口唾沫。
“你得管我晚饭,顿顿要有糖醋排骨。” 阿溜咂咂嘴,“上次在天庭吃的蟠桃酸掉牙,还不如凡间的糖醋排骨香。”
林晓噗嗤笑了,愁绪散了大半:“行,只要你真能帮我,别说糖醋排骨,顿顿给你加俩荷包蛋。”
阿溜帮林晓搞定房东的法子,说出来能吓掉人下巴。那天半夜,他揣着个小瓷瓶溜进房东家,往老爷子的茶杯里滴了三滴 “实话水”。第二天一早,房东大爷红着眼圈拉着林晓的手,把她当成了亲闺女:“闺女啊,这店其实闹过鬼,我早就想低价转了,你要是不嫌弃,月租一万五,签三年!”
林晓听得后背发凉,阿溜却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那鬼被我收进茶杯里当宠物了,现在正学着转圈给我看呢。”
搞定货源那天更离谱。阿溜带着林晓去批发市场,站在布料商张老板面前眨了眨眼,原本板着脸的张老板突然眼圈一红,一把抓住林晓的手:“侄女!我总算找到你了!你妈当年还抱着你去过我家呢!” 他不仅一口答应接小订单,还偷偷塞给林晓一匹上好的真丝,说 “给侄女的见面礼”。
回去的路上,林晓越想越不对劲:“你到底对张老板做了什么?”
阿溜舔着手里的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就是让他脑子里多了点不存在的记忆呗,反正又不伤人,还能让他乐得跟捡了宝似的,多好。”
林晓的 “晓物” 服装店开起来那天,阿溜赖着不肯走了。他说自己在人间没个落脚地,非要住在店里隔出来的小设计室里。起初林晓不乐意,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更架不住他半夜用神力把她扔到走廊的枕头又自己飞回床上,还委屈巴巴地喊:“你这是虐待神仙!我要去天庭告你!”
同居的日子像滚在糖罐里的玻璃珠,甜得发脆,又带着点磕磕绊绊的响。阿溜总爱偷穿林晓画满涂鸦的设计稿当睡衣,说 “布料上沾着你的想法,睡着香”;林晓熬夜改设计图时,他会偷偷往她的咖啡里加 “不困水”,结果害得她瞪着眼睛到天亮,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追得他绕着铺子跑三圈。
最让林晓哭笑不得的是他对糖醋排骨的执念。有回她忙得忘了买排骨,阿溜竟对着一锅青菜汤掉眼泪,说 “本神帮你搞定那么多事,连口排骨都吃不上,活得不如凡间的狗”,最后林晓实在没辙,用面粉捏了些假排骨给他,他居然也啃得津津有味,还说 “沾了你的手艺,比蟠桃好吃”。
“晓物” 服装店开业半个月就火了。林晓设计的衣服既有复古的盘扣、蜡染元素,又添了些俏皮的口袋、不对称剪裁,穿在身上既显气质又舒服。更奇的是,来店里的顾客都说,一踏进铺子就觉得心里熨帖,明明没打算买衣服,可拿起一件就舍不得放下。
“小林老板,你这店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啊?” 常来光顾的陈阿姨举着件藕粉色旗袍,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我家老头子从来不夸我穿新衣服,昨天见我穿你家这件,愣是说‘年轻时的模样又回来了’。”
林晓笑着帮她理了理衣襟,心里却明白,这多半是阿溜搞的鬼。她瞥了眼蹲在柜台后假装算账的阿溜,他正偷偷对着陈阿姨的背影眨眼睛,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可火了没几天,怪事就来了。
这天一早,林晓刚打开店门,就见常客李姑娘气冲冲地闯进来,手里举着件鹅黄色连衣裙:“林晓姐,你这衣服有问题!昨天我穿去相亲,刚开始好好的,男方一提起他月薪三万,裙子突然变成了绿色!人家还以为我故意穿绿裙子给他难堪,饭没吃完就走了!”
林晓愣住了,伸手摸了摸那件裙子,料子还是好好的,怎么会变色?她正想解释,又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跑进来,举着件灰色 T 恤:“老板,我这衣服更邪门!昨天看球赛,我方进了球,它变成红色;对方进了球,它变成蓝色,最后愣是给我闪成了紫色,吓得我同事以为我穿了件会发光的衣服!”
一时间,店里炸开了锅。穿了衣服去见客户的,说衣服在谈判时变成了黑色;穿了衣服去参加婚礼的,说衣服在新人交换戒指时变成了粉色……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都说这衣服像有灵性,会跟着人的心情变颜色。
林晓急得满头大汗,拉着阿溜躲进设计室:“是不是你搞的鬼?这衣服怎么会变色?”
阿溜缩着脖子,像只犯了错的鹌鹑,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我…… 我就是想让衣服更有灵魂嘛……”
“有灵魂就能随便变色吗?” 林晓又气又急,“你知不知道这会砸了我的招牌!”
“我加了点‘情绪感应神力’,本来想让衣服跟着人的心情变好看点,谁知道神力不太稳……” 阿溜抬头看她,眼圈红红的,“比如开心的时候变浅粉,紧张的时候变浅蓝,我哪想到会变成绿色紫色啊……”
林晓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气突然就消了大半。她叹了口气,拿起那件变色的鹅黄色连衣裙:“罢了,既然变都变了,咱们想个法子补救吧。”
当天下午,“晓物” 店挂出了块新招牌:“会懂你的衣服 —— 随心情变色,记录你的每一份真实”。林晓还在每件衣服的标签上写了段小字:“它会陪你笑时的甜,也会陪你哭时的涩,就像身边那个懂你的人”。
没想到这招竟歪打正着。原本抱怨的顾客觉得新鲜,没买过的人更是好奇,都想来看看 “会懂心情的衣服” 长什么样。有对小情侣专门来买了同款卫衣,说要穿着它去约会,看看到底谁先心动到衣服变色;还有个要去面试的姑娘,选了件白色衬衫,说 “要是衣服变红色,就说明我真的很想得到这份工作”。
店里的生意比以前更火了,连电视台都跑来采访。林晓站在镜头前,笑着说:“其实衣服不会真的懂心情,是穿衣服的人,终于敢面对自己的心情了。” 镜头没拍到的地方,阿溜蹲在角落里,偷偷擦了擦眼睛,嘴角却扬得老高。
那天打烊后,林晓正在收拾柜台,阿溜突然蔫头耷脑地走过来,手里攥着个空荡荡的琉璃瓶,瓶身上刻着细密的云纹。
“林晓,” 他声音低低的,没了往日的灵动,“我得跟你说实话。”
林晓放下手里的账本,心里隐隐有了预感。
“我不是什么管‘小确幸’的神,” 阿溜抠着琉璃瓶的边缘,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是天庭的‘愿望收集使’,要在凡间收集一千个最真诚的愿望,收满了才能回天庭当正式的神,收不满…… 就得被贬去凡间当普通人,忘了自己是谁。”
他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我见你蹲在空铺子里叹气,心里想的不是‘赚大钱’,而是‘要是能让每个普通人都穿上喜欢的衣服就好了’,这是我在凡间遇到的第一个真诚愿望,所以我才想帮你。”
林晓愣住了,难怪他总说 “帮你开店就是我的事”,难怪他对顾客那么上心。
“那变色的衣服……”
“是我收集愿望时不小心漏了神力,” 阿溜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衣服沾了人的气,就会跟着心情变颜色。其实每次变色,瓶子里就会多一点光,那是愿望的碎片。” 他举起琉璃瓶,里面果然有细碎的光点在闪动,像揉碎的星星。
“现在有多少了?” 林晓轻声问。
“九百九十九个,” 阿溜的声音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忐忑,“就差一个了。”
林晓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她转身从货架上拿起一件还没卖出的浅蓝色连衣裙,那是她为自己设计的,布料上绣着小小的蒲公英。
“这个算吗?” 她指着裙子上的蒲公英,“我小时候总盼着,长大了能开家自己的店,不用太大,能装下我的设计,能让穿我衣服的人笑着走出店门就行。现在这个愿望,好像已经实现了。”
阿溜怔怔地看着她,突然,琉璃瓶里爆发出一团温暖的光,瞬间填满了整个瓶子。他惊喜地跳起来,像个得到糖的孩子:“算!当然算!这是最真诚的一个!”
林晓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她拿起那件浅蓝色连衣裙,轻轻套在身上,转身问:“好看吗?”
阿溜使劲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看!比天上的仙衣好看一百倍!”
那天晚上,林晓做了满满一大锅糖醋排骨。阿溜吃得满嘴流油,说这是他在凡间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你要回天庭了吗?” 林晓轻声问。
阿溜啃排骨的动作顿了顿,含糊不清地说:“不急…… 天庭那帮老家伙天天念叨规矩,哪有在你这儿自在。再说,收集完愿望还有后续任务呢,比如…… 看着你的愿望长得更结实。”
林晓笑了,没再追问。她知道,这个调皮又贪吃的神仙,大概是舍不得走了。
第二天一早,林晓打开店门,发现门口站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仰着小脸望着橱窗里的童装。
“姐姐,那件带小兔子的裙子多少钱?” 小姑娘的声音细细的,“我妈妈生日快到了,她总穿旧衣服,我想送她一件新的。”
林晓蹲下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姐姐送你一件,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吗?可是…… 我没有那么多钱……”
“不用钱,” 林晓拿起那件裙子,轻轻放在她手里,“你有最珍贵的东西呀。”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接过裙子,蹦蹦跳跳地跑了。阿溜凑到林晓身边,举着那个装满光的琉璃瓶,笑得像偷喝了蜜:“你看,新的愿望又开始发芽了。”
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落在 “晓物” 的招牌上,落在林晓和阿溜的笑脸上,落在那些会随心情变色的衣服上。风从街角吹过,带着些微的花香,像是在说,这故事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