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收完了,油菜种上了,秋后的乡村突然平静下来。
屋檐下的燕子没了踪影,喜欢占据枝头在黎明时分高唱的黑卷尾也鸟去巢空,被草籽撑饱的麻雀慵懒得不想叫唤……喜鹊不停忙碌,啄起楝枣藏到墙缝里以备过冬之需。不知名的鸟儿在熟透了的柿子树上跳来跳去,丰收时节,仍旧留在村庄里的鸟雀终于过上了安稳日子。
男人们三五一伙商量着去哪里打工,和谁结伴最有把握,话没少说,酒没少喝,直到女人们厌烦着数落,才磨磨蹭蹭地背起铺盖卷离开。
女人们也不闲着,虽然不再染线织布、搓绳纳鞋,可小孩子过冬的棉衣棉裤,还是自家做的暖和。准备过冬的柴禾提前预备起来…
也有女人如男人般要强:心灵手巧些的去镇上、县里的商店、工厂打工,木讷些的跟着乡村盖房班干些搬砖和泥的粗活儿,一月挣上一两千块不成问题。
霜降以后,油菜苗从泥土里悄悄探出头来,一行行一列列整齐得像学生作业本上画的方格线,让光秃秃的大地重新焕发出生机。
一夜北风,树木落光了叶子,寒空瞑渺,早市琳琅。油条包子,米粥豆浆。涎愈吞而腹愈闹,未闻面而先闻香。天渐明而雾白,气微凛而露苍。裹琼枝之皓玉,起微风而飞霜。闻故人之来唤,惊回首则影藏。起雾的天气在中午时份,远处的村庄才变得清晰起来,白墙灰瓦间晃动着人影,仿佛正在上演着一部水墨动画。
“十月小阳春”,此时,阴雨天越来越少,阳光越来越明亮,可气温却一天天低下去,爷爷奶奶叮嘱孙男娣女多穿衣服的唠叨声,一个早晨比一个早晨殷勤。
要盖新房子的人不会外出。收完粮食,估摸估摸银行里的存款,再寻思去哪门亲戚家借上几个。还要联系盖房的工头商量房子的样式、价钱,找砂石料厂订购水泥、砖块,哪一样都得精打细算。
工期最是紧要,上冻前房子务必要盖好,既能保证质量,到了春节也能搬进去住,这样才喜庆。
“十月做被,十全十美,实实落落。” 此时,嫁闺女、娶媳妇的人家也忙碌起来,弹棉花、买被面衬里,一趟趟不住地往集市上跑。
做新被子的讲究多,参与“工程”的女人们的手艺、婚姻、属相、儿女等情况都在忌讳里。因此,要是一个村子里有好几桩这样的喜事,不提前打招呼还真不好找人。那些儿女双全、家庭圆满、手艺细致的女人最是抢手,整个十月都难闲下来。
这是人们在乡村秋后最大的事情,无论外出还是留守,都会把最美好的向往一股脑安排好,盼望过个快乐年。
秋后的乡村,难得平静,又极不平静。不是说“秋后算账”么,要算也得抓紧算——如果对此前的盈余和亏空心里没个数,转眼到了年根下,来年的光景就不好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