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如烟看着掉了一地的头发,揉揉乱蓬蓬的假发,叹了口气。
曾几何时,她也有令人艳羡的浓密的黑发。
隔壁床的老爷子昨天凌晨去世了,家人哭天抢地,却隐约听出来几分做作和攀比。老太太不住地掉眼泪,苍老的手指紧紧攥着逝去的爱人冰冷的手,连正眼都没给过那几个孩子。大儿媳偷偷掐了丈夫一下,似乎嫌他还不够真情流露。
小护士冷着脸避过哭丧的人群,走过来想要推老爷子去太平间,看见两人紧握的手,还是劝道:“节哀顺便。”
许如烟手指轻叩着病床边的小桌,郑重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思。这样的爱情,就连看惯生死的护士竟也有些动容。
她住的病房区在介入科,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来的绝望笼罩着这些面露菜色的患者,可是却丝毫影响不到许如烟。她每周都要想尽各种借口溜出去玩,唯一和以前不一样的是把咖啡换成了茶。
医院最不缺的就是病人,有人搬走就会有人搬进来。隔壁床新来的是个中年妇女,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嗓门有多大,人就有多热情,刚来第一天就塞给许如烟一大堆橘子苹果。丈夫儿子都来陪着照顾起居,虽说拥挤吵闹,但却给这间病房带来一丝温暖。
能来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完蛋。
许如烟能看得出来,他们在努力又小心翼翼地过好每一天。她也能看得出来,大婶看着自己时流露出的惋惜。但她才不管这些,活一天就要有活一天的快乐。她抱腿坐在床上,想着下午主任上手术她该去哪玩比较好,最后决定去图书馆把上次看了一半的那本烂俗却吊胃口的言情看完。
她的床头挂着一张蓝色的病历卡。
许如烟,女,23岁,乳腺癌晚期。
像是宣判,对一个年轻生命的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