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旅者—暗潮汹涌—04

越是难以根除的疾病,所要进行的手术便越是血腥并且不可避免.                              —————兰德·阿卡西亚

莫凡尼亚境内,高耸卡托维亚的山上,两个模糊的身影正伫立于山巅,俯视着山下岩丘此起彼伏却蕴含大量矿藏的辽阔国土.这时其中一个似乎是侍从的男人恭敬地半跪了下来,向那高挑的女人报告道:

“殿下,经过调查我发现,如果阿格里恩和他手下的铁驭军团想要突袭莫凡尼亚的附庸国,他们就必须绕过洛西阿山脉,那样至少会有150诺里的路程,恐怕要花上一周才能抵达.在那之前,洛奇姆跟他的盟友恐怕早就把所有军事力量集结完毕了.”男人的态度十分恭敬,在说话期间,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向女人.

“这些铁块的动作还算有些效率~但是眼下,我们也该做出一点动作了.”

镶铭着华丽装饰兜帽下的神秘女子嘴角绽开一丝微笑。轻柔的声音宛如美妙的音乐,又似舞动的风灵,接着,她开口了,那是年轻却富有君王威严的声音.

“那么就请金属魔神转达给那些奥克兰人,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个惊喜吧,洛西安山脉将不再成为他们的阻碍。”

女人朝着天空抬起了一只修长的手臂,微微摊开手掌,轻微地向右侧甩了一下对她而言有些过长的华丽袖子.看似轻浮而简约的动作,却是在向整个世界发号施令.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却引导着令人敬畏的能量.顷刻之间,眼前相隔了起码有两天路程距离,那接近一万诺尺高,绵延数十诺里的洛西阿山脉发出了撕裂的声响,山脉轰隆的发震和石块的抖动,树木摇摇欲坠被吹的东倒西歪和呼啸的飓风,山谷间动物的惊叫与猛兽的咆哮——多种声音之间混成了世界独特的痛苦哀嚎,预示着大地的意志本身正屈服于这位施术者的意愿.

不可阻挡,不可思议——一把无形之刀开天辟地,猛然从山脉的中间将两侧一分为二,斩为两段。骇人的力量将地壳的结构压垮,像折断了大地的骨骼般将山体的结构压缩至塌,再把这碎石也一并清理到两侧。这股排山倒海之势很快便连相隔上百诺里的大片林地也一并摧毁,在落石,山火,和崩塌的哀嚎中,一条百诺里之长,数诺里之宽的大道便被生生在这峡谷中凿出。

这眼前的一幕让旁边一直低着头的男人不禁抬起了脑袋,瞪大了双眼.尽管他也曾多次目睹天灾摧垮城市、夷平山峰的可怕景象.但这超越天灾的力量,此刻却在他看似娇弱的女主人手中所展现,而且是以这样轻易、这样随意的方式,就好似是拿起杯子品味其中的咖啡一般轻松自然.

“你做的不错,我会让兰德陛下给你奖赏的.”女子摘下了带着华丽金丝的兜帽,一簇金丝瀑布立刻如流水一般披散至迷人的腰间.自她那双赤红的宝石中,折射出了野心的光辉.她淡然一笑,再次下达了新的指令.

“去吧,霍华德,也该把那几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接回来了.”

———————————

“丹迈尔,你当初跟碧莲娜是怎么认识的?”走在西鲁达的街道上,兰顿突然问出了一个非常不尽人意的问题.

“.........我说小兰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丹迈尔回头瞟了他一眼,但丝毫没表露出生气的情绪.他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似乎是听到这句话后回想起了以前的事.“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我就讲讲吧.话说雷莫斯,你意见如何?”

“你们愿意就成.”雷莫斯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大概五十年前,我还只有一百多岁时,我在莫凡尼亚的海边遇见了她.”三人走进了一处小巷,丹迈尔的声音也随之变得温和而平静,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时候,她伤痕累累,刚刚被海水冲上岸,浑身只缠绕着一件破布.第一次看到我时,她警惕地抬起了右腿......”

“所以.......你被踹了一脚,还是几脚?”兰顿总是能够问出最让人恼火的问题.

“你才被踹了!.....咳咳,当时我丢下了手里的剑,以获取她的信任.她立马放下了腿,但眼神里依旧充斥着警惕.............”训斥了嘴瓢的兰顿之后,丹迈尔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嘿,你没事吧,是从东边的利德尔遇上海难漂流过来的吗?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我当时就像个友善的老头子一样,尽可能地让她安心,虽然对她来说,我是称不上长辈啦.

"为什么要帮我,等等......你是炎神行者?"她那时候的眼神跟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一般人看见就会被吓到的那种骇人眼光.当然,身经百战的我肯定不会被吓到.最主要的,我感受到了她身上汹涌的魔力,我当时就料定她是一位强大的女巫.虽说,我比较爱管闲事,但那次我确实碰上了大鱼.

“所以,然后你们就一见钟情然后巴拉巴拉就好上了?真是比小说都俗套呢.”刚听了一小段,兰顿又开始了他轻浮的评判.

“有时候现实可比小说更离奇.”突然,旁边一言不发的雷莫斯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别急着下定论,你们继续往下听嘛.......后来,我便一路护送着她到莫凡尼亚的德劳汉诺.........”

“我是炎神行者,你是来自异邦的女巫.在那些所谓的正常人眼里,我们可不都是怪物么?同类之间互相帮助很正常吧.”在临别的时候,我半开玩笑半带自嘲地如此对她说道.

“............不管怎么说,非常感谢你.”啊,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那时的表情,就宛如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纯真而温婉.可惜在那之后我几乎再没看到过她这样子.

讲到这里的时候,丹迈尔默默叹了一口气,像是追忆美好的过去,又像是对现在的厌倦.

“真是可惜,那恐怕是她对你最后的温柔了~你是不是之后干了啥不该干的?”

“这种事情上就别挖苦我啦,小兰.我敢说你以后跟达特雅也会经历这种阶段的.”

“我的达特雅才不会摆扑克脸呢,就算我要求她也不会那样做的.”

“咳咳....毕竟她跟你一个样,嗯,丹迈尔,你接着说吧.”雷莫斯显然对二人日常的玩笑没什么兴趣,但他确实想要了解那位来自利德尔的女巫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前辈的.

“雷莫斯要听故事,你就别打岔了,小兰.”无视兰顿的抗议,丹迈尔继续讲起他的往事.“老实讲,我当初也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她.不过或许是命运在暗中操控.四十年前,我在牵雅尔再次遇见了她........”

当时霍华德让我在这里潜伏一段时间,打听里克图斯国内的情况,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毕竟出来渡个假还有海鲜可吃的好机会可不多.而且那个时候铁驭刚刚到来,里克图斯国内混乱,我轻而易举就潜入到了这里.简单化了下名就住进了一家酒馆.每天简单地记录一下发生的事,接着就是吃吃喝喝快活,我本想就这样舒舒服服度过一个月.

但是,事情总是没那么简单,在第五天的时候,我觉得无聊了所以想出去走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刚出门没多久就看见了她!那一刻,我相信荷妮芙是真正存在的,如果不是祂安排好了我的命运怎么可能如此巧合?

一处阴暗的巷子里,碧莲娜正被几个小混混纠缠,她脸色很差,就跟现在的她一样.哦,我可真同情那几个家伙,只是一瞬间,那帮混蛋就脸上多出一道鞋印瘫倒在地.甚至连我都差点没有看清.她当然也注意到了我,主动走到我跟前示意要不要跟她一起出城采集炼制药水所需的药草.虽然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要是搜集食材我或许还会有些期待.但是我一向不会太拒绝别人的请求,尤其是女性.

本来,我也只把这当做一次普通的外出,然而我的烂命永远都是伴随着危险.在法莫森林,我陪同碧莲娜采集认识了很多种草药,顺便也学了一部分相关知识.林子里不干净的东西有很多,但是根本不敢靠近我们.

就当我跟碧莲娜觉得万事大吉可以回牵雅尔的时候,我们听见了一声极为恐怖的怒吼,那声音来自大海的最深处,像是一把长剑直击我们的灵魂.接着仅是一瞬间,白昼变成了黑夜.我第一次从碧莲娜的脸上读出了恐惧,她波澜不惊冷若冰霜的脸第一次攀上了阴影变得无助.我向后看去,终于明白了她所畏惧的是什么东西.他妈的,一头完全成年的海龙!传说这些怪物是瓦奈法亲自创造出来的,在亲眼见到那大得疯掉的鬼东西之前,我一度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丹迈尔,你可不是那些凡人啊,你都是炎神行者了,居然还有不相信的东西?”丹迈尔讲到这里的时候,兰顿再度打岔嘲讽,显然他对丹迈尔的[唯物主义]不屑一顾.

“倒不是我唯物,只是这世上富有欺骗性的传言太多了,在某些人嘴里我们炎神行者还是无恶不作的杀人机器呢!”丹迈尔反驳道,接着他再度回忆起来.“老实说,那家伙的尺寸我时至今日也难以忘记.就算是现在,让我面对一千个铁驭装甲食人怪或者是它,我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单单是那家伙的脑袋就有上百诺里宽,眼球比我所知的泽阿坎特任何一个湖泊都大.就算它实际上距离我们特别远,我也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压迫感.接着那东西张开了嘴,不开玩笑的说,可以把整个卡芝诺都吞下去还有余.而且,它很快就要咬下来了.大脑空白之余,我拉着碧莲娜赶紧飞快地跑了起来,在那家伙的嘴快要压下来的时候,我发动了时间静止.在静止的时间之中,跑到了安全的距离.随着时间开始再度流动,我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巨大声响,刚刚我们所战力的森林,此刻已经变成了海岸,距离十多诺里的大海近在眼前.海浪拍打的声音将惊魂未定的我们唤回现实,碧莲娜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一言不发,但她知道我们幸存了下来.

第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呼,好险.谢谢你救了我.你刚才那是什么魔法,虽然我没有关于那一段时间的记忆.难不成你能让时间暂停?”碧莲娜一脸好奇地看着我,就像一只看到新鲜事物的猫咪,尽管她自己已经猜出了答案.不得不说,那时候的她可真可爱啊,尤其是眼睛就像祖母绿宝石一样.接着,她更是通过我额头上闪耀的荷妮芙印记认出了我的身份,我想说的是,她确实很聪明.

“原来你是炎神行者啊,你们都拥有这种异能么,丹迈尔?”她一边帮我拍去身上的尘土泥灰,一边问道.

“作为炎神行者,总得会些看家本领.不过我只能算是个劣等生,至于其他人的能耐恕我不方便透露.”我自嘲一样地摆了摆手.“以我的力量,一天也就只能用那么几次吧.”

“如果是我们,要掌握这种驾驭时间的魔法也不轻松........创造你们的人可真了不起.”尽管我只是随口提及一下,但她还是不由得对我们创造者的力量表示赞叹.

“但力量总是会引来恐惧,人们总是畏惧他们无法驾驭的强大事物,恰如你我.”在把灰头土脸的我清理完毕后,碧莲娜把双手背过身,往牵雅尔走的同时与我聊着天.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利德尔那帮子家伙利用人们的恐惧将你们妖魔化并组织狩猎女巫从中为自己牟利.我都知道的.”我接过她的话茬,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过我也同样理解那些普通人,他们太过于弱小,想要一些安全.但因此就把我们看作另一种生物而不是人类,未免就太过分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帕多维,你们被当做英雄一样看待..........抱歉,扯远了.”很明显,她对我们的处境很羡慕,然而说难听点,女巫与炎神行者之间,也不过是乞丐对另一个条件稍微好点的乞丐的向往.但我并不想伤她的心,她一个人漂流异乡已经足够可怜了.

“没关系的,我现在不是陪着你嘛.同样都是别人眼中的异类,我想我们之间相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在我这句话说出口时,我看见了她掩嘴轻笑.

“........非常抱歉,只是打算请你出来陪我采采药草,没想到几百年一遇的海龙吞食陆地就这样撞上了.那家伙的尺寸简直赶上我们那边传说中的怪物丘里巴卡了.”她彬彬有礼地向我致以歉意,说话语气柔和得就好像一位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我们就这样一边聊一边走回了牵雅尔,期间她与我分享了她是怎么被女巫猎人逼迫来到我们这边的,我也同样向她讲述了我的相关经历.一来二去,我们就渐渐熟悉了......

“看样子,是比较传统的恋爱情结,除了海龙袭击,没有太多曲折又离奇的故事.”雷莫斯听完简单做出了评价.

“所以碧莲娜现在是怎么变成那样子的?我可没听说过女巫有更年期啊.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兰顿稳定发挥他的口舌方面的才能.

“你可以不用说话,小兰.........啊,我确实最近几年与她接触变少了,要做的事太多了.她有些脾气我也不怨她.”丹迈尔本打算跟自己那贱兮兮的后辈斗嘴,但想起与碧莲娜过去的时光,他还是打住了这个念头.

“抓紧时间吧,陛下等着我们的成果呢.”

“BOOM!!”丹迈尔话语刚说出口的一瞬间,他们周围的建筑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三位炎神行者迅捷地躲过了这一袭击,而在已成废墟的街道上的迷雾之中,一个女人轮廓的身影渐渐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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