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诩,字升卿,东汉陈国武平(今河南鹿邑)人。东汉的朝政有点奇葩!三代以后,朝政基本被外戚和宦官把持,法纪紊乱,权贵横行。但是东汉又十分崇尚儒学,民风尚《经》,饱学之士弥漫朝野,对朝政多有匡救,所以其政虽乱而不至于亡。虞诩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其性刚正不阿,坚韧不拔,其行不避艰难,活学巧用,不但能谋谟庙堂之上,也可以驰骋沙场之中,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儒将。
虞诩的字叫升卿,说来颇有一番来历,史传他的父亲是一位狱官,办案公正宽厚,他曾感概说:“东海于公高为里门,他的儿子于定国最终做了丞相,我办案六十年了,虽不及于公,但也做了不少善事,子孙为什么不能做九卿呢?”于是取字升卿,这大概是一位父亲望子成龙的希冀。而后来的虞诩也是不负父望,终成一代伟器。
虞诩十二岁时就精通《尚书》,早孤,奉养祖母孝顺有名,县里举荐其为顺孙。当时陈国的国相很欣赏他,想征他作掾史。他推辞说:“我祖母已经90岁了,我不在就没人奉养了。”国相这才作罢。后来祖母去世,他应太尉张禹的征召,担任郎中一职。
公元110年(永初4年),羌胡在并、凉二州(并:今山西北部一带,凉:今甘肃西北部一带)作乱,时任大将军的邓骘认为军情紧急,两者兼顾有困难,于是提议放弃凉州,专事北边,并且言论:“好比两件衣服坏了,补一件,坏一件,还有一件完好,不然的话两件都没法保有。”大家都附和同意他的看法。
虞诩听说后对张禹说:“听说大家商议准备放弃凉州,我个人认为这不是个好计策。首先,先帝辛辛苦苦开疆辟土,现在却因为怕麻烦就简单的放弃,这是多么可惜啊!其次,凉州一丢,三辅(今陕西中部一带)地区就会成为边塞,那祖宗的园陵坟墓就在界外了,这怎么可以呢?还有,俗话说:‘关西出将,关东出相。’凉州民风剽悍超过其它州,羌胡不敢侵扰三辅,就是因为有凉州在他们后方,有后顾之忧。现在凉州的百姓拿起武器,奋勇抗击,保卫州郡,如果放弃它,迁走百姓,而百姓又不愿迁移的话,就有可能会发生变故,万一有英雄豪杰趁此而起,席卷东来,到时就算有夏育、孟贲一般的勇士,太公那样的将领,恐怕也难以抵挡啊!现在有人拿衣服作比喻,我看却像烂疮一样,会越烂越大,不会停止。放弃凉州决不是个好计策。”
张禹说:“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不是你,几乎坏了国家大事,那你有什么好计策来解决呢?”
虞诩说:“现在凉州人情骚动,我担心会发生变故,所以应该下令四府九卿,推举人选,对于牧、守、令的子弟,都授予散官,一方面可以奖励他们的功勋,拢络人心,另一方面可以监视他们,以防发生变乱。”
张禹很赞同他的意见,和众大臣商议后,按照他的计策行事,放弃凉州一事就此作罢。
邓骘兄弟因为虞诩反对他们的建议,感到不服,因此怨恨他。恰巧,朝歌(今河南鹤壁淇县)贼帅宁季等人反叛,攻杀守吏,连年不能平定,于是任命虞诩为朝歌长。许多故友都很担心虞诩,对他说:“去朝歌任职真是倒霉啊!”虞诩却说:“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这是我的职责,不遇到盘根错节的难事,怎么能识别利器呢?”
刚赴朝歌时,他去拜见河内太守(今河南焦作,朝歌与其相当于现在的市县关系)马棱。马棱对他说:“你是个儒生,应该在庙堂上出谋划策,怎么却到朝歌来了?”虞诩回答:“刚来上任时,士大夫都来吊勉,认为此行难为。但以我之见,这些叛贼成不了什么气候。朝歌处于古时韩魏交界处,背靠太行山,面临黄河,离敖仓(今河南荥阳,古时粮仓重地)只有百里路,而且从青州和冀州流亡到这里的人有万数,叛贼不知道据仓募众,劫取府库的兵器,据守成皋,斩断天下的右臂,由此可见不足为惧。目前贼势正盛,一时难以争锋,正所谓兵不厌诈,请您多多放权,让我放手而为,少受拘束。”
到任之后,他让大家举荐并招募了三类人:以抢劫的为上,伤人偷盗的其次,有丧在身而不理家业的为下,一共招募了一百多人。虞诩设宴招待他们,赦免了他们的罪过,让他们混入贼中,引诱叛贼劫掠,并伺机设伏,斩杀了数百人。同时他又派会缝纫的贫民混入贼中,在缝制衣服时,暗中将红色的丝线缝入衣襟中,贼来上街时,依此将其抓获。叛贼于是惊骇逃散,都说官兵有神明相助。虞诩由此升迁怀县令。
公元115年(元初2年),任尚任中郎将,驻防三辅地区,防备羌人,虞诩向他建议:“兵法上说,弱不攻强,走不逐飞,这是自然之势。现在羌人多骑兵,而我军多步兵,虽然军队有二十多万,却因为追不上骑兵,所以常年无功,不如让其它郡的士兵都复员回家,并让复员的士兵每二十人出钱合买一匹马,这样就有一万骑兵了,既方便了百姓,又可以有效打击羌人。”任尚向朝廷上报许可后,依计而行,后来在丁奚城(今宁夏灵武)用轻骑兵打败了羌军。
同年,羌人入侵武都郡(今甘肃成县一带),邓太后听说虞诩有将帅之才,于是任命他为武都太守,羌人得知后,出军数千在陈仓(今陕西宝鸡)的崤谷拦截他。虞诩因为兵少,于是立即下令停止前进,声称要上书请兵,待兵到后再出发。羌人听闻后,就放松了警惕,分散到各县去抢劫了,虞诩借此机会,日夜兼程,每天前进一百多里,并且让将士每人各生两个灶,以后每天又增加一倍,羌人由是不敢逼近。有人不解地问:“孙膑减灶而你却增灶,还有兵法上说过,日行不超过三十里,要保持体力,以防不测,现在却每天行进将近二百里,这是为什么?”
虞诩回答:“羌军多,我军少,走的慢容易被追上,走的快他们就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了,而且羌军看到我们的灶日益增多,一定会以为郡兵赶来接应我们了,军队多了,行动又快,他们就会害怕而不敢追赶。孙膑当时有意示弱,我现在有意示强,这是形势不同的缘故。”
到了郡府后,郡兵总共不满三千,而羌军有一万多,围攻赤亭(今甘肃成县)已经几十天了。虞诩下令,不得发射强弩,只是暗中使用小弩,羌军以为弓矢微弱,不能射到自己,便集中兵力强攻。这时他又下令,让每二十支强弩共射一人,矢无虚发,羌军大为震恐,随即撤退。郡兵出城奋击,杀伤了不少羌军。第二天,他又集合部队,让他们从东城门出去,从北城门进入,然后换了套衣服,如此这样多次进出,搞得羌军不知道倒底有多少兵马,惊恐不安。虞诩估计羌军差不多要撤退了,便悄悄地派了五百士兵,在河道的浅水处设下埋伏,等候羌军。果然,羌军溃奔而来,伏军掩击,大破羌军,擒杀了许多敌人,羌军从此败散。
他又察看地形,筑建了一百八十多所营垒,招还流亡,赈济贫民,武都郡便安定了下来。同时他还亲率将吏,开通水路运输,结束了武都郡交通不便的困境。经过三年治理,居户从刚开始的一万多户增加到四万多户,盐米充足,物价低廉,家家富足。后来虞诩因犯法被免官。
公元126年(永建3年),虞诩出任司隶校尉。上任才几个月,就上书弹劾太傅、太尉、中常侍等一干权臣,百官为之侧目,认为他太苛刻,三公又反过来弹劾他,说他在盛夏天抓捕了许多无辜,是官吏中的祸患。虞诩上书辩解说:“法律是社会的堤防,刑罚是民众的衔辔,现在州推诿到郡,郡推诿到县,相互扯皮,百姓怨恨,官府却以苟且容忍为贤,尽节为愚。我所举发的,罪赃不少,三府害怕被我弹劾,所以才诬蔑我。我将效放史鱼之死,用尸体进谏。”皇帝看了他的奏章后,将司空陶敦免职。
当时中常侍张防用权,常有收贿请托,虞诩依法追究,要求惩治,但没有得到朝廷的批准。虞诩很愤怒,便将自己捆起来,去见廷尉(相当于现在的大法官),并且上奏皇帝,论说张防营私舞弊,祸国殃民。张防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地辩解,称自己是无辜的。于是,虞诩被罚到左校作苦役,张防怀恨在心,欲置其死地,两天之内,传讯拷打了他四次,狱吏都劝他自尽,以免所辱,虞诩说:“我宁可伏刑被杀,让天下人都知道。但如果不声不响地自杀了,那是对是错又有谁能分辨?”
后来经过多方全力申诉营救,皇帝终于感悟,将张防流放边陲,犯事者或死或黜,并再次征用虞诩,擢升为尚书仆射。
虞诩又上书请求废除用钱赎罪的权宜之计,以防奸宄,谪罚输赎的制度就此禁止。他向朝廷提出了许多建议,大多都被采纳,也向朝廷举荐了不少人才。他敢于揭发坏人,不避权贵,因而一生中九次受斥,三次受刑,但始终不改刚正不阿的性格,一直到老都不屈服。
永和(公元136-141年)初年,虞诩升任尚书令,后因事被免,不久朝廷思其忠,欲再次征召,可惜他去世了。
虞诩在临终前对儿子说:“我一生以直道事君,心无所愧,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在朝歌时,杀了数百贼人,里面怎么会没有被冤枉的,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家里没有再增加一口人,这是因为获罪于天的缘故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虞公遗言,道尽所愧。左氏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亦宜乎?
曾几何时,文武分道,两而兼之者,鲜矣。若虞公般文能谋谟,武能驰骋者,实在是不多见。
他的一句: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谁不为之动容,但如果没有洞若观火的才能,也只是徒有一番豪情罢了。而另一则增灶断追计,更是不拘泥于兵书的最好诠释,流芳千古。
古代王公卿相多自裁,如萧望之刚强自折,杨震受冤自裁,多么令人扼腕长叹啊!虞公却选择了抗争的道路,宁可受刑,也不枉死。有时,艰难的活下去并不比一死了之轻松。清者自清,他用自己的刚正和坚韧,为后人树立了一个不一样的榜样。每次读到这里,总是为他的坚持拍手叫好。
鹤鸣于九嗥,而声闻于天,虞公之才行,不正如鹤鸣之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