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小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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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以为,从小我就算不上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幼时的自卑情结,让我凡事会先考虑自己,别人常说的热心肠,不过是不想被讨厌的自我保护,换做陌生人开口推脱起来比谁都快。别人所谓的好说话,不过是讨好型人格的产物,我的心里可能咒骂你千万遍,连你家的猫也没放过。就这样,我诚惶不安,一方面痛恨这个热情开朗虚伪的自己,一方面又深知自私龌龊的自己不可能有人会靠近。


初中那会儿,我十分讨厌我同桌。前一刻还在跟前后左右同学打闹,她一坐回位置,我就不安起来。尽管我表面上不着痕迹,心里却直跺脚。那感觉好似在街上碰到不想打招呼的熟人,会紧张到找地方躲起来,相信有过这种经历的人一定会明白我在说什么。

她是班里的数学科代表,偏偏班主任也是教数学的,我一度怀疑她俩故意针对上我,目的是为了让我的学生生涯留下阴影。就像海绵宝宝里的蟹老板和章鱼哥,一个是我的上司,一个是我的邻居。这下好啦,无论何时,只要我还在学校,我就逃不脱她们的掌控。小孩子的思想总是一根筋的单纯。(至今为止数学仍是我的“断腿”,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跟初中时期没有任何关系。)

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以成绩论,她成绩稳定班级里排名前十,数学更是拔尖。外表也常是班里一群青春期男生讨论的话题,偏偏性格也不错,虽然发起火来脾气很大,可她很少对我发火。非要说些缺点的话,她体育不是很好,不只一次的跟我抱怨过体育课前的热身跑步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当然,体育也只是我众多弱势中的一项。如果一个千金小姐跟小乞丐抱怨:“天哪!这双鞋子可真丑,一点都不搭我的衣服。”小乞丐会痛骂她:“我可连鞋子都不曾有过呢!”

正因如此,我讨厌她原因正源于我心里的自卑:在她面前我会显得那么低微。我的成绩徘徊在中下,唯有英语课可以让我精神点,这也是班主任恩赐我跟她同桌的原因:她英语有点拖她后腿,就像古希腊里的阿喀琉斯之踵。而我的外形也不是什么小鲜肉,充其量是个有着野比大雄性格的胖虎,换成野比大雄的小叮当那多棒!还有很多很多,但要全部说完的话,我该考虑重写为长篇小说了。

小乞丐看到千金小姐不会羞愧,可这位千金小姐偏偏在你左右。你每天在路口讨要残羹剩饭,她就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书。你跛着一条腿像条癞蛤蟆,她优雅地昂着头像只白天鹅。

于是我开始行动了,但并不是明目张胆的那种。在上课我会故意找她开小差,有时她喊累我就怂恿她跟我一起睡觉(上课时睡觉...)。不懂的作业我说你等等然后找做完的给她抄,我学习上偷懒时她叫我别老这样,我就会高举读书无用论捍卫主权。她喜欢的漫画书和杂志我会第一时间给她看,换作别人我可没那么爽快。总而言之,那时我认为,想要跟千金小姐一起肩并肩走路,最好的方法先让她落下马来,把华丽的长袍打上几个补丁,住上几只虱子先。(该死!不该是自己好好努力么!)

很快班主任发现不对劲了。母老虎放小老虎跟兔子相处,目的是让小老虎学会如何捕食,到头来小老虎去跟兔子学吃胡萝卜了?她是位即将步入四十岁左右的女性,留着快齐肩的中性短发不怒自威,私底下我叫她“女张飞”,笑起来额头和眼角有很多皱纹,像大树躯干上的皱褶,万幸的是她很少对我笑。

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对于换同桌后的感受,然后照例数落了一下我,让我珍惜机会好好跟同桌学习,要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我点头如捣蒜。

在办公室的时光总是最难熬的,我认为哪怕对于成绩好的学生也是一样。感受着老师们长年的威严,里面的一书一笔都有着自己的气场。终于,她结束了这次谈话让我回去,我点头说声老师再见。呼了一口大气转身打开门,一只脚垮了出去。

“叫×××(同桌名字)过来。”她说。

我要更正上面关于办公室的时光是最难熬的说法,应该换成:在办公室外打听里面的动静才是最难熬的,特别是还要尽力听清里面的对话而且不被发现。

女张飞跟她聊了聊最近感觉怎样,学习上有什么压力之类的话。然后话题一转,说发现她最近成绩下滑的厉害,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如果他影响到你,你跟我说,我马上调位置,我安排你跟他坐的初衷,也是为了弥补你成绩的短板。”女张飞说。“别到头来让他把你给带坏了。”

“没有没有,是我最近没有休息好。跟他坐同桌,很多英语上的问题他都帮我的。”她说。

(该死!我不带坏你都不错了,什么时候帮过你。找作业给你抄也是想把你拉下马来啊千金小姐!)

“那注意好休息,有什么压力跟老师讲。就算不是学习上的,平时他有什么影响到你你跟老师说,他自己不上进,你这么好的成绩也救不了他。”

“老师其实他没你想象中那么坏,就是有点懒。可学习能力挺强的。很多不懂的地方我一讲他就明白了。而且他也有自己的优点比如....”

并不是因为优点过多怕改成长篇小说,而是我听到这就就走了。我想任何人看到这都会替她不值,包括我在内。

我那卑鄙龌龊的想法,竟然也能被人这样温柔的对待。我那源于自卑的抵触,换来的是她的赞扬和信任。在那个中高考就是独木桥,一分干掉千万人的学生时代,有人会站在桥头等我,说你快点。

我从来熬不起鸡汤也不敢乱熬鸡汤,我的的确确从那次后开始改变了学习态度。源于“男人”的自尊,更多是的她的信任。但是那个学期末,我的成绩有所提升但万万达不到突飞猛进的地步,她的英语成绩也没有女张飞希望中步步高升。

于是,新的学期到来,我俩的位置就分开了。虽然在一个班级,但之后的交集越来越少,并不是惊心动魄的爱情而是一次青春期意外且活泼的邂逅。到了现在,虽然有着网络联系方式,但我们已经很少联系了。

我才突然发现,那时小乞丐想把千金小姐拉下马。有一部分自卑,更多的是害怕失去。

可小乞丐已经长大了,如果千金小姐有轿子抬,那他会跑着追;如果千金小姐有马骑,那他会在休息时赶到她前头等她;如果想跟千金小姐肩并肩走路,那他会努力穿上华丽的长袍,踏上七彩祥云。

他会遇到千千万万位千金小姐,但每位终会留着相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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