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那些令人深念的,往往是那些不期而至,有些事突然地来,有些人倏忽地走,它们的迅疾容易给人一种猝不及防的惊喜感动,或者是深不见底的悲哀。
五月末尾的福州,白天开始初显夏天的闷热威力,空气燥热,出门双眼微眯才不至于迷失方向,而夜晚时春天的湿润凉意也还不曾全数退去,空气中似乎有流动的雾珠,天空中的星斗抬头可以细数。这样的一热一凉,一亮一暗,竟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自己生活在一个虚幻的梦里,将要发生的一切都能让人心存质疑。就在这样的五月末,在这样的异乡,一通来自家乡的电话更是让我觉得这种质疑似乎确有其理。
电话是母亲打过来的,母亲支支吾吾的表达,略带颤抖的话音,似乎是在尽力掩饰一个明确的信息,就像闯了祸的小孩在提心吊胆地承认错误。这让我想起我曾经就用这样的语气自以为“成功地圆了许多幼稚的谎话”。但是,这次母亲的演技似乎没有儿时的我那么高超,我从母亲断断续续的言辞里,得到了一个明晰、痛苦又无可奈何的消息——我那慈祥的外婆不久前已经去了没有痛苦的另一个世界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我觉得这个城市真是再没有一点让我留恋的理由。我必须马上回去,这是我唯一的想法。刻不容缓。
午夜时分,在别无选择的缓慢行驶的绿皮火车车厢里,流动的超强冷气混杂的各种怪异的味道,回荡的此起彼伏的鼾声和车轮轧过钢轨的循环节奏,都让我在漆黑的深夜体会到人生的孤独与痛苦。偶尔的靠站歇息,借助车厢微微的昏黄光线,能看到车窗外侧流动的一条条雾水液化的水线,在不停的蜿蜒流淌,然后滴落。在一分一秒的时间流淌里,一站一站的路程前进中,我感觉我和外婆的空间距离在不断缩小,而时间的差距却在不断拉大,这让我彻夜难眠,煎熬悔恨又无可奈何。我悔恨的是就在去年的夏天,我目睹外婆经受子女争吵的苦恼,却只是空空地同情感叹,没有能为她分担一丝的痛苦。没想到仅仅一年之隔,就让这份同情与无能成为了我挥之不去的痛楚。
火车到站后再转汽车,之后经过一段的步行,在另一天下午,终于是到达了外婆常住的老式砖瓦房。不知为何,直至外婆入土那一刻,我都没有勇气再看冰冷棺木中她的面容。看到她的平时争吵不歇的子女们在默契合力地处理一件件事务,我心里竟然感到暖暖的感动,我想,外婆是可以眉目顺展地去另一个世界了,至少此刻是含着微笑的。
外婆的丧事处理完毕的那一天傍晚,我蹲坐在外婆门前高高的石槛上,看着天边的夕阳渲染的漫天的红云,竟有些想念远方的那座梦一般的城市,或许,在那个夜空更加明朗的地方,会离外婆的世界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