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时候,清点家中金器,项链、手链、戒指,亮眼得很。把链子拎起一晃,铃铃作响。不同的款式十数条,有的普通简约,有的复古洋气。我挑了一条最不打眼的细链子,戴在手上。
低调,但好看。我没戴过金,这一下子有点不舍得摘了。我知道这些金器里,有那么一两件是家中老人在世时指明留给我的。于是,我开口,我想要戴走。我欣赏着折光里的闪金,更多是新鲜感,没戴过,所以想戴戴。
“不能。”妈一口回绝。“为什么啊。”我大为不解。“要等你结婚了。”她回得干脆。
等。多熟悉的字眼,多相似的理由。“等你考试排到班里前几,就带你去。”
我想起家里附近的高尔夫球场。以前读小学天天路过。每天放学都见到有人在打高尔夫球,大大的广告牌竖在路旁,我从一个个铁丝网方格里目睹了数十上百次挥杆。白色的球以抛物线的弧度飞向嫩绿的草坪……
他们的挥杆姿势很优雅,是和那些气喘吁吁的运动截然不同的,特别淡然,显得很有风度。那是一项我认为很接近我心目中那种大人的运动。
小孩总是迫切的希望快点成为大人。或者幻想某一刻变成大人的模样。
于是,我请求,让我去打一次高尔夫球吧。也正是从那次我开始有了“等”这个咒语。我始终没办法考到班里前几,整整一个小学生涯过去,我每次路过都只能望而兴叹。
从“好想打一次啊。”到“等我考到第几名我就打一次。”挨不到中学结束,那家高尔夫球场就倒闭关门了。它终究等不到我去打一次。莫名的,我不再渴望打高尔夫球,我甚至有些厌弃。所以到我成人之后,即使自己有钱了也依旧没打过高尔夫球。
但我依然会路过那个球场,绿茵草坪已经杂草丛生,锈了的广告牌也被拆掉,只有外面的铁网和以前一样,阻隔着我,但又让我清晰的看着。看到想要的,看到等待,看到荒芜。
我讨厌太久的等待,因为会过期。生日前朋友说给我送礼物,生日结束礼物还没到。其实我已经不想要了,很多东西是限时的。错过了时间,我的期待就会落空,再精美的礼物对我来说都不再是生日礼物了。礼物没错,但过期是原罪。
人心也会过期,某时某刻的激情也有期限,不会一万年。鲜花会过期,玫瑰最多放七天,就会枯萎凋零。食物会过期,罐头,牛奶,面包……超过保质期就不能再吃,否则对人体有害。
我妈曾经给过外婆一罐深海鱼油。她不舍得吃,想要把这昂贵的鱼肝油留给表弟,到时再吃。等了一年,表弟回来了,鱼肝油却过期了。
家里有许多在等待被使用的物件,灵魂被关在黑暗中许多年了,不见天日。那套十年前的阳江十八子,那瓶八几年的法国香水,那些保险柜的金银玉器。
“如果我不结婚呢。”我把手上的金链摘掉,还给了他们。“如果一件物品都要我未知结果的等待,我宁愿不要。”说完的一瞬,想要的心情已然过期,再高贵的金子都黯淡。
没有价值的等待,是一种禁锢。所以不要等,因为等待会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