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早更！一定是早更！”

从楼下星巴克回来的我，电脑一开就蹦出露西极其愤怒的投诉，害的我差点用咖啡星子溅电脑一脸。

“谁更年期提早？”其实我心知肚明。

“还能有谁？一大早把人叫进去，对着我辛辛苦苦做了一天的报告指手画脚，什么数据对不起来，什么字体不统一，还他妈的嫌配色不好，画面感不够和谐！你说这不是早更是什么！这活儿干不下去了！”

后面那句我听了快一年。

我无语，对着硕大的电脑屏幕不知道该敲下什么样的字。但是考虑到露西小姐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以及和她多年来的同僚情谊，还有她高兴之余送我的香奈儿手包，最后送给她两个字：淡定。

“淡定个P！我昨天才知道从前追我的那个穷小子现在升主管了，加上股票和年底分红，一年能有上百万的收入呢。你再看看我家那个，游戏机比他妈都亲，烂泥扶不上墙，气的我卵疼。”

末了，又送来一句话：“你说我咋这么命苦。”

我暗自感慨：命苦不能怨政府。那该怨谁？

格子间里的女人刚好出来，四目交汇的瞬间，我分明看到她眉眼间灵动无比的微笑。

这哪里像个早更的女人？

02

格子间里的女人叫方玲，说起这个方玲还真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

农村出身，长相一般，学历一般，操着一口相声似得方玲，刚来的时候可是被露西整日里没事儿就调侃的最佳对象。露西是谁啊？集天地之精华，聚万物之灵性的女神。以一个笑话拿下千万订单从而一笑成名自此稳居销售部销售女王的宝座，Michel Xu麾下的得力战将，而方玲只能是Michel Xu等待机会准备裁掉的菜鸟。

露西常说我是八面玲珑到处留情的滑头，然而我的滑头到方玲那儿就变成了平易近人。我喜欢这词儿，本着爱屋及乌的道理，也因此和方玲的交情更进了一步。

方玲话很少，却都一针见血。她白天在公司里受尽Michel Xu的训斥和露西的欺负，下了班却还要去新东方上口语课，我说，你何必把自己搞的这么累，Michel Xu又不能把你fire了。话才出口我就觉的不妥。好在方玲没介意，笑着说：我喜欢用成绩说话。

后来我才知道，以高分从村里考进大学的方玲也曾因和同学间的天差地别而怨恨苍天，也曾因英语分班测试的失利而怨恨大地，更因自己的一身泥土香气而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而怨恨出身。

然而怨天怨地怨出身的方玲发现抱怨根本帮不了她，于是，方玲决定通过一声不吭的努力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以成绩说话，成为拯救自己的盖世英雌。

顺带着，还俘获了一忠犬男友，她现在的未婚夫。

03

巧的是，方玲的男友也曾是露西嘲笑的对象。她当时还篡改某位作家的名言说，什么样的女人就能吸引什么样的男人。

和露西那个钻石王小五的男神相比，方玲的男友确实逊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顶着优秀毕业生头衔离开校门的方玲并没因此得到社会的认同，她男友也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以无业游民的身份在省城里混了大半年，男友终于扛不住，忍了不知道多久，终于鼓起勇气颤颤巍巍的跟方玲说，他想回老家。

方玲只是气质比较泥土，脑子却是不泥土。

她大大方方的说，“好，但如果你要结婚，就立刻告诉我。”

言下之意是，你不婚，我不嫁。

而后，方玲还破例买了两袋他最喜欢却不舍得买的湾仔码头水饺为他饯行，又很是奢侈的打了一出租车送他到火车站。一路恍惚的男友，直到检票员在火车票上戳下一个孔洞，方才魂归体内。男友当下奋不顾身顶着骂声逆流而上，于熙熙攘攘的候车室内，做了把偶像剧里特别拉风的男主角，与方玲热泪相拥。04

不易的方玲之后成了我的同事，比露西晚一年。如她长相般普通的工作能力，当时的方玲也就能勉强做个销售助理。整天累死累活，还要被露西投诉说她不仅英文说的不行，就连翻译也得抱着个牛津词典，比蜗牛还慢。

Michel Xu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主儿，这样的方玲当然不被他看好，弄得他不禁纳闷儿当时是不是眼睛进水了才把她给招了进来。碍着合同规定，他没理由辞掉方玲，然而，并不代表他永远都没机会裁掉她。

露西某天神秘兮兮的告诉我，说公司组织机构重组，Michel Xu已经把方玲的名字交给人资，等集团老大签字画押，她方玲就得走人。

也就是那天，露西的心情出奇的好，拉着我去香奈儿店，顺便也送了我一个。

故事发生戏剧性的转折，就是在露西买包后的第二天。

当时来了个美国大客户，要做presentation。估摸着前晚露西兴奋过度，被炸鸡啤酒坑了肠胃，弄的关键时刻掉链子，进医院打吊瓶了。Michel Xu急的要命，问谁能做。因为有集团老大在，谁都不愿在老大面前出丑，结果，方玲却在默默低头的人群中，抬起了头。

那场presentation堪称精妙，从头到尾毫无挑剔之处，美国佬都在最后十分欣赏的竖起一个大拇指，“good job！”就连当时并不想让她上的Michal Xu也是惊诧万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次日，方玲就被提拔和露西一起负责欧美业务。

我贱嗖嗖的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还在打点滴的露西。露西当下和我来了个视频，小脸蜡黄的咬着牙说了句，“狗屎运！” 05

我不得不觉得这是老天故意赐给露西的，好让她切身体会下什么叫乐极生悲。

方玲的惊鸿一瞥为她在公司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战，包括Michel Xu在内的所有人立刻对方玲180大转弯，使得方玲在公司的地位有了飞跃式的提高。除了露西。

露西一直把自己当成是方玲的贵人，说是若没她露西的失误，就没有方玲的今天。

这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有些道理，但她依旧没能停止对方玲的刁难让我实在看不下去。

我说，“你有空还不如去充个电，人家又考上MBA了，小心她抢了你的位子。”

她大言不惭的说，“就她？下辈子吧。”

结果，方玲不仅抢了她的位子，还坐到她头上去了。

Michel Xu被外调，方玲因当初在presentation里的出色表现给了集团老大一个非常好的印象，直接任命方玲顶替Michel Xu的位子，成为销售部的老大，从而一脚迈入高层的行列。不久，成了露西口中的“早更女”。

闻着咖啡香气的我情不自禁望着玻璃窗那边正襟危坐的方玲，突然想起她说的那句话，“要么做，要么不做，总之就是不要抱怨，特别是女人。”

我说，“为什么？”

她笑着说，经常抱怨会变老。

屏幕忽然弹出一个对话框，框里是一张露西的大眼特写照，照片的旁边写着，“你看，皱纹！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