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家里来了个新房客,准确的说,它已经搬出去了。我常常在楼下垃圾桶边上看到它。它还是那样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
找到新室友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那天他问我们,能不能养猫。我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对于养猫这事儿,有些人说只要喜欢就好了。养猫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排解寂寞"、"一个玩伴"、"快乐源泉"并不能说服我。
毕竟,寂寞和孤独是和我们同行一生的永恒怪物。它来到家里的三十分钟后,我就写下了这个故事的题目,因为觉得它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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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常常一个人在阳台数星星。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揣一罐瓶酒,搬一把椅子,打开黑漆漆的纱窗,树叶沙沙作响,云也跟着摇晃。
但昨晚有一只发光的流浪猫跳到了王二的阳台上。
它的瞳孔颜色像没熟的苹果,青绿青绿,看上去还有些凶。王二和它就这么对峙着,不到十秒,它竟然先向王二走来。拱起的背和竖起的尾巴,让王二觉得它携带着无法消灭的敌意。
离王二不到二十公分的时候,噗通倒地,小东西很会抓她的眼球。它用爪子在鼻子上蹭蹭,由伸头去舔自己的蛋蛋。它抬起头撞上王二诧异的眼光,空气都变得色情。
不过它的脾气很好。没跑进王二的房间,也没大声喧哗。只是趴在那张旧旧地凉椅上打盹,王二打开房门遁世归来,它就会投去关切的目光——盯——它能一直盯着。
"你看什么看?"
王二略带责备的语气仿佛让它当了真。它舔了舔爪子,挠了挠耳朵,闭着眼睛枕在另一只爪子上。嘿小东西。
王二进到房间看书,总能听见它和客厅的物件儿开小会。
这时候已经是它光临王二的阳台一周后了。它几乎每晚都会来,在别人都洗完澡,晾完衣服,不再去阳台的时候,它不知从哪儿,就跳进来了。
一开始那声音不算大,王二翻一页书的功夫,外面便开始嘻嘻哈哈。她凝神儿听了半分钟,好像有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嘿!你这野猫,别打翻了我的酒杯!
王二踢踏着拖鞋夺门而出,可是客厅并没什么异样。可是她却能听见热闹的声音,她往阳台走去,在黑漆漆一片的夜里,她确信自己又幻听了。王二摇摇头,打了个哈欠,等会就不看书了,直接睡吧。转身的瞬间,她在黑漆漆一片的阳台西北角,看到了它。
不止是那只发光的野猫,还有一个坏掉的衣架,四块石头,还有一捆铁丝,坏掉的夹子,不!它们都在动来着。王二和野猫又一次对上了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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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王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九点。她怎么也想不起看到野猫发光的眼睛之后的事情。还是说,根本就没发生?王二一边刷牙一边在阳台上徘徊,想着那些想不起来的事情。
她在阳台上的储物柜上看到了坏掉的衣架和蓝色的夹子,还有一捆黄色的铁丝,四个石头也都在,除了那只野猫。徘徊了两分钟后,可能真的没有发生过吧。管它呢。
那一天里,和往常一样王二去了好几次阳台,天黑的早了,但她还是在天黑之前读完了一本书。太宰治的《御伽草纸》让她忘记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莫名奇妙,她从来没有读过那么好笑的故事。因为是成年人,所以才会读出故事中不是美好,不是温馨的另一面。
好笑也不是单纯的好笑,是作者对读者的嘲讽。不过她乐意接受——很久没有人嘲讽过她——没有被这么高级地嘲讽过了。
夜幕降临之后,王二再一次坐在阳台上的那把椅子上,吹着深秋瘆人的风,她裹紧了不贴身的毛衣。王二频繁地看着时间,她在等那只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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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只发光的野猫又来了。它出没在关了灯的阳台上,看到王二高高坐在椅子上,反而表现出了惊慌。不过它根本没睬王二,甚至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给王二表演舔蛋蛋。也许它已经做了别人的爸爸,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地那么浮夸。
它好像在等王二离开,不过王二并没有这个意思。去开了瓶儿酒又坐回来了。要是我这么坚持,反而让它们取消了今晚的集会可怎么办?王二面露担忧。
倏然间,它的尾巴甩在西北角的玻璃上,就发出了玻璃碰撞的声音。那四块普通的石头开始流出鹅黄色的液体,那捆黄色的铁丝扭着扭着变成了酒杯,那个坏掉的衣架和黄色的夹子成了舞女。
这里明明是10楼,可平地却摇摇晃晃地升起,好像这里才是地平线。原本用冬青围起来的半圆形变成了池塘,冬青缓缓变成了芦苇丛,一只河童从荷叶下漏出它发光的眼睛,然后一跃到荷叶上,它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荷花就开了。
这还不够,眼看池塘越来越大,好像淹没了整个小区,像河?还是湖?总之王二已经望不到边界了。也许是和别处的海汇合了。
野猫走到王二脚下,拱起身子在王二的小腿左右走来走去。王二突然听到了前一晚上的热闹。
像笙的声音,又有笛。它不是一场演奏会,更像是一条热闹的街区,有猫打呼噜的声音,还有晒干的床单飞舞的声音,远处还有拨浪鼓摇曳的声音,甚至听到了撑船时水花打架的声音。
但是野猫一离开,王二就只能听见深秋的风,干瘪的叶子沙沙作响,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让野猫发出了嗤嗤地笑声。
"你们....到底?"
"你在这里时间太久了,回房间睡觉吧,不然你会爱上这一派热闹。"
王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拎起椅子,转身回房间。但她回房间后就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出去,于是她走到窗边,眨眼的时间她竟然看见了刚刚要和某个海汇合的小池塘,它正在消失。发光的野猫,河童,蓝色的夹子,坏掉的衣架和黄色的铁丝,他们撑着船正准备走。
王二看见那条船,正好是野猫点亮了渔火的时间。
她看着它们走远,甚至都不用费力气把他们装进袋子里扔掉。现在只要她挥挥手,野猫它们就会来到她的窗边,但是她还是用手拭去了成串儿的眼泪。
王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只是渔火闪烁在她的眼里。野猫却看成了眼泪。
翌日,王二站在阳台上,天上的云少的可怜,但风却温柔的很有诗意。于是她拆掉那本书上的封膜,在天黑前看完了它。
那书名是《御伽草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