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国境之南
1.
三岁女儿从我身旁快乐的跑过，丈夫迎面而来，笑意浮现，他把我和姑娘紧紧抱在怀里说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变成了丈夫和女儿生命中重要的人，扮演着妻子母亲的角色。我会在睡不着的夜里想过去的故事，恍若隔世。
《大话西游》中的那句告白“你要相信，你的意中人一定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你。”是我从小到大的信仰，我是如此的相信爱情，相信我会嫁给爱情。
2.
我就是那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女孩，但是我从不自卑。父母亲不会因为我是个女儿身对我倍加嫌弃，因为我是家里的长女，这可以让我变得理直气壮。
我的性格很是倔强，在家里总是说一不二的主。从小到大我都是班里的班长，成绩名列前茅，我以为我给家里带来的都是荣耀和欢乐。
我喜欢在平时的日子快乐学习，星期天和我的好朋友们一起去后坡上捉蜻蜓、玩捉迷藏、在树上摘果子吃。
后来我的弟弟妹妹陆续出生，我快乐的日子少了起来。带他们成了我生活的重心，我开始更加喜欢学校，厌恶回家。
我的小学初中成绩一直优异，顺利升入高中后，我感慢慢觉到压力，十几岁的年纪，对刚流行起来的“四大天王”着迷的不行。
我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想起我喜欢的明星刘德华时，脸上开始泛红，情窦初开，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3.
后来班上的男生偷偷给我递小纸条，皱皱巴巴的是个告白信。我激动于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东西，证明我不是一个没人喜欢的丫头，生气于他怎么也应该用好一点的信纸。
那时候的自尊心和虚荣心总是来的奇怪。
我自然是没有答应的，尽管那时候我们班偷偷摸摸的已经有好几对情侣。
给我递纸条的男生他学习成绩没我好，长的没我高，总是唯诺的坐在小角落里，唯一的优点在于他的文章总能在学校的报纸上占个豆腐块大的地方。
我的成绩在日益沉溺追星中荒废。我在离家二十多里的县城读书，父母又离得远，自然管不了我，再加上那时候农村的思想封建，总是会说女孩子嘛认识几个字就可以了，又何必一直读书。
我高兴的结束了十一年的教育，高中毕业那年，刚好十八岁。
4.
那时候我发育基本成熟，个子逐渐增高，乌黑的头发三年不曾剪过，我走路的时候还喜欢抬头挺胸，把胸脯抬的很高。
初中时候那些女生在私底下偷偷讨论过我的胸部，那时候我还是自卑的，怪自己为何小小年纪就长的这么丰满，可是慢慢的他们的闲言碎语变成了羡慕。
我更加自信了。
十八岁那年我回到家里，弟弟妹妹们也开始去学，农忙时节我会帮助家里做活，忙碌过后，就又是闲暇。
父母逢人总会驻足，三句不离“你看我家姑娘也老大不小了，您看有什么亲事，可要记得我们家的孩子。”
大约媒婆是见过我的，总是满嘴附和，胸有成竹。
我是厌恶的，我们班虽然有出学的女生结了婚，并且怀了孕，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的事情，离我还是十分遥远。
5.
离我们五公里远的地方有一个还算大的学校，方圆附近的孩子都在读书。那时候的教育资源匮乏，教师配备不够，所以，一直在寻求代课老师。
我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因为这样我可以避免了一次又一次无聊的相亲，还可以给家里赚些钱。这对我们不算富裕的家庭来说十分难得。
就这样我来到学校和领导见了面，就正式准备上课了。
我做了十几年的学生，初次上课的时候焦虑不安，我害怕学生的排斥。
第一节课上课铃响，我拿起书走到教室，可是到门口，却迟迟不敢抬步，大约有五十个学生的样子吧，他们吵闹、左顾右盼，十分不安分。
我想要临阵脱逃。
我在门口踱来踱去。
“你是新来的老师么？上课了，你怎么不进班？是不是紧张，别害怕，我陪你一起进去。”
循着这有磁性的声音，我抬头。他中等偏上的身高，胳膊和脖子的地方因着暴晒的原因变得黝黑，但看得到匀称的线条，头发梳的随性而自由，白色衬衫让他格外精神，他沉稳而礼貌，至少在那一刻看来，他在我眼睛里是发光的。
“哦……嗯……是……是的，是的呀，我害怕。”我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随我来。”
“同学们好，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老师，大家可以叫她周老师。大家要保持安静，认真听讲，下课我若听到周老师说你们捣乱，可不轻饶你们。”
我的脸红到了耳根，我想如果当时有个镜子，那我一定可以看到我窘迫的模样。
6.
那天晚上我躺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听着其他同事们均匀的呼吸声，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心里一直回想着他的样子，他在班级门口给我说的话。
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后来的一个月我慢慢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也渐渐了解了他的情况。
他是当地的老师，家就在这个村子里，毕业后便分配到我们现在的学校，投身教育事业。
我听到同事们说他十七岁参加工作已经工作十五年的时候十分吃惊，明明，他就是很年轻的啊。
那他一定结婚了吧，他的妻子一定是漂亮的，我心想，然后竟有无法抑制的小情绪，莫名躁动，让我很是心烦。
他是个老好人，对初来乍到的我格外关照。会时不时给我带来一些自己菜园里种的新鲜蔬菜，会给我讲一些管理学生的技巧，让我十分受益。
7.
只是渐渐的我发现，放学之后的他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一直留在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他操心，他也会和学校其他的男同事一起喝个小酒，打个篮球，晚上八点过后他大多都会跑他的屋子里弹琴，一弹弹好久。
我在小学初中多少是懂些音乐知识的，自觉他已经让人望尘莫及。
后来学校组织活动，他出板报写的一手好字，书法苍劲有力，歌曲充满磁性，戏曲抑扬顿挫。 他的举手投足，他的一静一笑都让我觉得帅气，我时常想着他会慌了神。
又一次我去请教他的时候，他在一个人做饭，看到我来招呼我一起吃，我觉得尴尬，说不急，你忙完了我再问你。
他足够热情，最终我留下吃饭。我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为什么总是孤身一人，不回去照顾家庭。
他稍做停顿继而说：“我是有家庭，还有孩子，可是妻子娘家是村子里特别有钱人家的姑娘，我们没有太多的话题，她在市里做生意，自然是瞧不起我这个穷书生的。”
“怎么会，怎么会？我觉得你很优秀的，你人好又多才多艺，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8.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慌忙住口。脸红的想要钻进地缝里。
他像是看穿了我，气氛突然很是安静。
我不知道怎么吃完了这顿饭，终于放下碗筷，逃也似的说：“那……那我吃完了，我走了。”
我没等他的回答，径直走到门口，拿起我的书准备离开。
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顿了一下缓缓吐出几个字：“其实，不止你有这样的想法，我，我也是喜欢你的。”
“我，走了。”
我飞快的跑到自己的宿舍，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喜欢我。他说他喜欢我。我在心里欢呼雀跃。可是转眼间，他妻子那样角色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妻子？他？我？
我突然看清了现实，心沉入谷底。
9.
那一夜我是失眠的，而最后我明白的是我要与他划清界限。
第二天，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就匆匆折回。我下课在楼道看到他便慌忙拐上另一个女同事的胳膊同我一道走。下午开会，我刻意和他坐的很远，不过，我能感受到从他那边传来的焦灼的目光。
我难受的不行，可是无法诉说，理智偶尔胜过情感，情感一直在吞噬那仅剩的理智。我像是快要决堤的河流，潜滋暗长，波涛暗涌。
天气逐渐变冷，一个月后的一个周末下午，我提前到了学校。前脚落地，天空中的雪就开始下起。更大了，更大了，不一会儿，地上就变白了，我担心着学校同事的安全。
两个小时过去了，雪没住了脚，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天快黑了，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开始变得害怕。
大约六点，天已经黑了下来。我疲惫无力而寒冷的躺在床上，委屈的直掉眼泪。
11.
突然我听到了敲门声，我以为是错觉，又以为是哪位同事到了，我不情愿的下床，开门。
他脚上踩一双到膝盖的胶鞋，裤腿不整齐的塞在里面，一件军大衣披在身上还是抵不过外面的寒气，他的眉毛上挂着水珠，嘴里不住的哈气，手里提着一包东西，像是吃的。
那一刻我愣住了，感动、委屈、心酸全部涌上来，眼泪不听话的往下掉。
他径直的来到我们宿舍，没有看我，手里忙着摆放他的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拿，一边说：“冷的难受吧，大雪封路了，他们几个来不了，校长让我通知村子里的其他老师，没想到你来了，不过课是停了，你却回不了家。来，你坐着休息，我给你做饭。”
我呆呆的坐着，看着他忙里忙外。
我抬头看窗外，我的屋门口有一棵梅花树，不过它的娇艳欲滴在这时候并不能绽放，因为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可是一阵风吹来，几片梅花被吹落，美的像一副画，我的心醉了。
梅花也会觉的幸福吧，我想。
12.
我看着他把做好的一碗热腾腾的饭放在我手里，又一直盯着我吃，眼里的火辣让我无法招架。
我假装生气的说：“不要看了，再看我不理你了。”
可他反倒笑笑，直勾勾的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也叫自己不要看的，可是心是控制不住的。”
他开始说起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细枝末节，我感动、感激，心不受控制。
“只是有一点，我确定的是我爱你。”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
那一刻感性战胜了理智，我思想的河坝决堤。他轻轻的吻了我，手并没有停下，我像是个被恩宠的女孩，顺从的躺在他的身下，那一夜，窗外的梅花开的无声静谧。
我在一夜之间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变成了他的女人，那是我爱的人，他有家庭，他有孩子。
十八九岁女孩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呢？羞涩、占有还有不顾一切。
他对我格外的好，无论生活还是精神上，他总是考虑周全，想法成熟。
13.
他的妻子多半时间不回来，回来的时候他会说真是抱歉，女儿回来了，我要陪她几天，冷落你了。
我自然会哭闹、会争吵，然后他会哄我，我会让步。这份感情于他来说，可能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于我来说，是我的全部，我不能丢弃。
一年两年过去了。
周围人渐渐看出了什么，他是可以用打哈哈过去的，也不必在意，只是在我面前，那略带嘲讽的笑让我苦恼。
家里人开始督促我结婚生子，可是我怎么能做到，父母听到了一些话，对着我破口大骂，要我和他断了来往，否则和我断绝关系。
我没有哭，半天回一句话：爸妈，你们只当我死了吧，我离不开他。
14.
又过了三年，他出钱帮我转了正，我们的关系变得明了，他的妻子常年不在家，所以我们吃住都在一起。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到老。
我们在一起第六年的时候我发现我怀了孕，那时我已经二十四岁，开始想要家庭。
他劝我拿掉，然后承诺定会娶我，只是现在不到时候。
我从了他的想法。
只是从这以后，他有了不同，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只是若不是我求他来，他是不会主动来找我的，我隐约感觉到我们之间可能出现了问题，可怕的是，我还是想着逃避，我以为这只是我想多了。
后来疯言疯语更多，我已经二十六岁，在村子里已经成为笑话。
我开始变得抬不起头。恰逢十里外的学校也需要老师，向我们学校要人，我自告奋勇的走了，他象征性的挽留，然后没再坚持。
15.
我们之间还是没能断了联系，大多时候我会在下午放学的时候找他，见面更多是身体上交流，我日渐消瘦，思想萎靡，他多次在结束后抱着我说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吧。我都是摇摇头，然后默默流泪。
后来我隐约听到他们学校又来了新的年轻的老师，身份和我一样，从他们的闪烁其辞中，我感觉到了不同。
我在又一次去找他的途中见到了那个女人，像极了当初我的模样，她天真的横梗在我们中间，就像我无知而幼稚的陷入他的温柔乡，破坏了他和他妻子的模样。
我没有刻意挑明，只是忽然明白，这么多年过去，我的一切，终究是错付了。
十八到二十八岁，整整十年。那是我青春最好的十年，现在起通通不做数了。
16.
我开始整日整日哭泣，失眠，不再去给同学们上课。
我听到了那女人怀孕的消息，我听到那女人娘家逼迫他离婚又结婚的消息。
我疯了。
我开始绝食，夜不能寐，暴瘦，头发大把大把的掉，陷入昏迷。
醒来已经是三天后，母亲在我旁边哭的泣不成声。父亲的旱烟抽的一口比一口深。弟弟妹妹们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起说着，姐姐我们一起回家。
那年的我二十八岁，我自知我这样的人是不配再得到任何东西，所以即便捡回来了半条命，仍旧是终日恍惚，思维混沌。
父亲被我气的卧床不起，可是看到我这样他不忍心再去责怪我，只是再半年后撒手人寰，我知道这多半是我的原因。
母亲在一夜之间头发白了许多，她将我们几个叫在身边，无力的说，你们要好好活着彼此搀扶，并叫弟弟妹妹不要嫌弃我。
我明白她和父亲的想法，同意了他人的提亲，愿意开始新的生活。
17.
小吴成了我后来的丈夫，他老实巴交，踏实肯干，没有太多才华也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他知道我的事情，只是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人总要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他四年后我终于活了过来，那段十年的爱情在我人生十四年的时光里终究被埋葬。
那天我站在丈夫小吴身边，第一次堂堂正正的像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在阳光下。他郑重的拿出自己的戒指，单膝跪地说出“我爱你。”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这是段被祝福的爱情，是世人所接受的爱情。它来的太晚，以至于我差点找不到路。
同年我的女儿出生，丈夫对我格外呵护，蹲在炉子旁边几个小时为了给我熬汤，我适应不了女儿的出生，他总是半夜起夜，把我们娘俩照顾的妥贴。我开始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
离开他几年后，我们再次相见，他年近五十，肚子变大，头发稀疏，眼神中没了当年的英俊和戾气，我爱的恨的人，终究还是成了路人。
今年冬天，雪下的格外大。窗外那枝红梅被雪压的厚重，一阵寒风吹过，露出一片娇艳欲滴。恍然如梦。
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今年的我三十五岁，三岁女儿从我身旁快乐的跑过，丈夫迎面而来，笑意浮现，他把我和姑娘紧紧抱在怀里说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我在这寒冬中觉得格外温暖，那么余生祈求上苍让我永远的守在你们身边，不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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