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远方来。
在店家那儿要了一壶酒,风尘仆仆,连风帽也没来得及脱便抬起酒坛饮了一大口。
喉头滚动到第三下。
酒壶被重重地搁置桌上,却毫无声响。
在酒壶见底之时,他丢下了二两碎银,之后转身而去。
外面是一片沙漠。
狂风呼啸,偶尔见到零星几株植物都被劲风压得摇摇欲坠。
那里还有个垂死之人。
衣衫褴褛,头发宛如枯草,嘴唇发白干裂,双目混浊。
他停著下来。
“想要我救你?”
“自然。”那声音小的不能再小。
“那你如何报答我?”
“我是佛。”
他嗤笑一声,递出了腰间水袋,顺势坐在一旁。
“你这人倒是有趣。”
他第二次来到酒馆,这次桌对面多了一个人。
“来沙漠干嘛?咱俩回中原!”
他不作声。
那人倒也无所谓他的态度,自顾自讲起来:“我自沙漠尽头来,曾经也是如你一般大小进了着沙漠,如今年岁见长,方知见识浅薄,此生实是虚妄。”
他扬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年少轻狂因好奇入此地,我却不同,不必相劝。”
还是一人走出酒家。
行了太多路,早已忘记今夕何日,他的胡须蓄在年轻的面庞,眼睑起了褶子。
在望见一潭绿水,一片绿洲时,他忆起了江南烟雨。
细雨蒙蒙,看不清行人的面孔,只隐约闻到人路过时香囊散出的清甜香味。
他曾经很喜欢过一种香甜味,只那么一种,随后他闭上眼,猛吸一口,妄想回忆起来,一阵风刮过,沙扬起来,也幸得闭上眼。
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突然失落,沙漠尽头好像没有了太多意义。
他决定往回走。
然后遇到略带熟悉的身形。
但那人已然没有呼吸――那个,为得救而谎称自己是佛的男人。那人手里紧紧揣着手袋,走进细看,水袋与手紧握的缝隙中还有纸条一角。
那是一封信,或者准备来说是家书。
打开来看,无非也是家人思念嘘寒问暖的字眼。
年少不知父母忧心,逝前却念起问候。
他带走了水袋和家书,把信小心叠好放在胸前――它们属于江南。
前途道路漫长。
来时心中戚戚,不曾感受过驶途中美好。回时心中一片宁静,赏花赏月,看山看水。
待到江南时,江南正是细雨绵绵的季节。
他再也没有闻到过曾经喜欢的甜味,或许是他已经忘记那种味道。
家书被他小心翼翼展开,他在途中不知翻阅过多少次,纸张泛黄,字迹也有些不清楚,仿佛这已经是他的信,父母的思念都在里面。
那场大火把一切都烧掉了,他连父母的一句牵挂都未听到,便从此无家可归。
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往事并不可追。
他把思念放在胸前心间,年少的欢喜被沙吹散。
他在荒漠中迷茫,在黑夜里摸索。寒风中紧紧裹住衣裳,夏日里踏入溪间。
回到原点。
孑然一身,又何妨?
自有翠竹,扎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