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肥虾
有篇评论说,那碗“吉尼斯”牌扬州炒饭,该醒醒了。整个事件大致是,由世界中国烹饪联合会主办,扬州市旅游局、烹饪协会、瘦西湖风景名胜区委员会等多家单位联合支持,相关企业参与的“最大份扬州炒饭”挑战吉尼斯世界纪录,近日发生了戏剧性转折。因为吉尼斯方面表示,150公斤炒饭被送到了饲养场,“违背了我方关于大型食品记录中食品最终要供民众食用不得浪费的规定”,因此纪录挑战无效。
不知道勤勤恳恳吃了300斤炒饭的那些猪们该怎么想。
今年8月底,在南京夫子庙,一家路边炒饭摊突然火了。这家炒饭摊点位于夫子庙附近,从夜里12点营业到次日早晨5点,每天晚上排满了人。8月30日凌晨零点20分,竟有三四百人聚集在路边等待吃炒饭。他家炒饭为什么这么火?一是量足,味道独特,价格便宜;二是朋友圈的疯转。这家炒饭摊在不少吃货群体中其实早已有一定知名度,已经被不少人称为南京“最牛炒饭”,在网上,有人评价其是“炒饭中的爱马仕”。8月28日,一家微信公众号的宣传,让这家“金口福炒饭”名气进一步暴涨。悲剧的是,城管来了。因为排队人数太多,炒饭摊惊动了特警到现场维持秩序,后来被城管取缔。新的消息是,老板休息了一段时间,终于找了户门面重新开业。
逯耀东先生说,上苍给了我们一只饭碗,没有想到竟在我们自己手里砸碎了。
蛋炒饭最早的记载见于1972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竹简上有关“卵熇”的资料。“卵熇”是一种用黏米饭加鸡蛋制成的食品。有人推断,这可能就是蛋炒饭的前身。隋朝越国公杨素爱吃碎金饭,类似现在的蛋炒饭。隋炀帝巡视江都时,随之也将蛋炒饭传入扬州。乾隆年间的扬州知府伊秉绶,曾把扬州蛋炒饭带回福建老家。他做了改进,把原蛋炒饭中加入了青豆,胡萝卜,黄瓜。之后,“扬州炒饭”这个名字便在全国风靡起来。他本人吃蛋炒饭则更加挑剔,需加入冬笋,冬菇,干贝,虾仁,鸡胗等山珍海味,可谓“史上最强蛋炒饭”。
蛋炒饭的普通与平民化,在中国人的日常饮食里随处可见。庾澄庆在十多年前唱过一首名为《蛋炒饭》的歌曲,歌曲里唱到,嘿蛋炒饭,最简单也最困难,饭要粒粒分开,还要沾着蛋;嘿蛋炒饭,最简单也最困难,铁锅翻不够,快保证砸了招牌。歌词道出了一盘合格蛋炒饭的终极奥义。顾仲的《养小录》,佳肴篇总论说,竹垞朱先生曰:凡试庖人手段,不须珍馔也。一肉、一菜、一腐,庖人抱蘊立见矣。盖三者极平易,极难出色也。蛋炒饭也一样。据说有清朝世代官宦,祖父于清末做过不小的地方官,当年他们府上请厨师,试试大师傅的手艺,都以蛋炒饭与青椒炒牛肉丝验之,合則采用。汪曾祺在《晚饭后的故事》里写道,京剧导演郭庆春少年学戏,吃的是棒子面窝头、“三合油”,——韭菜花、青椒糊、酱油,倒在一个木桶里,拿开水一沏,这就是菜。有的时候,师父忽然高兴,在他的生日,或是买了几件得意的古董玉器的时候,就吩咐厨子:给他们炒蛋炒饭!蛋炒饭油汪汪的,装在一个大缸里,管饱,撑得这些孩子一个一个挺腰凸肚。
古龙将蛋炒饭定义为简单的美食,蕴含简单的幸福。《白玉老虎》里唐门三少中的唐玉最爱吃的就是蛋炒饭,每逢杀人之后必会自己亲自下厨做给自己吃。有时候一炒便是一锅,用了半斤猪油,十个鸡蛋,味道还不坏。《流星蝴蝶剑》中的律香川也爱吃蛋炒饭,孟星魂说自己不爱吃甜的,律香川道,我也一样,这里还有香肠和风鸡,再来碗蛋炒饭好不好?
薛兴国的一篇怀念古龙的文章,名为《蛋炒饭的记忆》,文章里说,一个喜欢看古龙小说的黑道大哥请古龙吃饭,古龙二话不说,一边打开酒塞,一边巡视了桌上的山珍海味,忽然高声说:伙计,来一碟蛋炒饭!熟悉古龙的朋友说他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蛋炒饭,先来蛋炒饭,吃饱了肚子可以拼酒。
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古龙的小说里多次提及过蛋炒饭——作者好这口呗。
路边摊在黑夜里依次绽放。它们隐匿在闹市区的街角,通往居民楼的小径,或是大排档的周围。常有的品种是炸串和烧烤,当然也有炒饭。炸串和烧烤只能挑动味蕾,却不能管饱,炒饭便是深夜里颇能慰藉肚皮和灵魂的食物。下了夜班的人们,从KTV里唱完歌的青年,大多都会走到对面马路上买一份炒饭。出租车司机跑了一个晚上,还有几个小时夜不能寐,他们把车停在路口,让店家炒一份蛋炒饭用以果腹。店家开火,热油,打鸡蛋,把白米饭放入锅中,加调料葱花一起翻炒,装在饭盒里,捧给司机们。吃完炒饭,抹抹嘴上的油,夜风清冷,抻了身子,裹紧衣袖。后人在金圣叹《第五才子书》的夹批里,能够窥见一介才子长夜无酒的孤独:“读此语时,正值寒冬深更,灯昏酒尽,无可如何。因拍桌起立,浩叹一声,开门视天,云黑如磐也。”长夜无酒,用一碗蛋炒饭补益心灵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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