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患病后,心里的感触多了,总想记下来。
又到了母亲每三周一次入院治疗的日子。我去接她,如往常一样,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到了医院,把行李搬下来,让母亲在原地等我,我去停车。反复叮嘱她,就在这里等我。这句话,我必须说,因为她曾经一个人把三件行李搬到了病房;她曾经在一次仓促出院时,自己一个人把行李全部带回家,不给我打电话,不向任何人求助。
这就是我的母亲,患病四年,身体瘦弱,但骨子里的坚韧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
时间流驶,留在脑海里最多的是母亲家里、厂里两点一线忙碌的身影。腊月里擦玻璃,母亲个子矮,高处需要凳子摞凳子,有时踮着脚尖,身子探到窗户外才能够得着。那时候的玻璃又小又多,一擦一天,直到天黑。我们住着厂里盖的楼房,楼前每家有一个放杂物的小房子,称为“柴房”。有几年,人们感觉这个杂物间太小,家家户户开始扩建,还在柴房前挖地窖,冬天用于储存白菜、土豆等。对于扩建,父亲积极性不高,母亲便张罗着一切,搬砖、拉土、砌墙……仿佛全然不觉苦累。小时候对于母亲的辛劳没有多大感受,长大后才明白,母亲并非不觉苦累,而是不说,她心甘情愿把全部能量投入到家庭、亲人身上。
等我办完入院手续,母亲已经把所有的东西归置好了。同病房的大姐说,自从进入病房,母亲就没有停过,我知道,她每次住院,都要把柜子、桌子、床头用消毒液里里外外擦拭干净,把物品分门别类放在固定的位置,有时护士忙,她还会自己把床单、被罩、枕头等统统整理好。无论在哪个病房,病友都会说:“你妈真精干!”每每听到这样的夸赞,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样的母亲只会让我更加心疼。
昨天,去医院帮她办理事情,想着办完正好陪她输液。我刚坐下,母亲就催促我:“回去吧。”我说:“我没事,陪你输液。”她又说:“回吧,回家休息吧。”见我坐着没动,又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管好马壮壮,不要和他生气,生气只会造成逆反。要想办法,晚上他要10点睡觉,你就让他再坚持半小时,慢慢就养成习惯了。未来的高中三年是最重要的。”母亲今年七十二岁,文革后考取了中专,算是这个年龄里有文化的,无论对于儿女的教育,还是孙辈的,她都特别重视。但偶尔也会说:“马壮壮考大学,我估计是等不到了,真希望他能考个好大学。”想到这些,总是无法抑制的悲伤。
母亲对于自家的孩子充满了殷切的期望,即便是别人家的孩子,也要挂念。高三封闭期间,恰逢母亲住院。她对医生说,有多少家庭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她不想让我分心。每每说起这件事,医生都不由得感慨,你的母亲真是有大格局。
这就是我的母亲,时时想着别人,唯独忘记自己。
刚才下雨,我忙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去送她。一会儿功夫,母亲的电话就来了,告诉我,她坐公交去,已经到了。我又赶忙告诉她,如果明天出院,一定给我打电话,我在家没事,千万不要再一个人拿行李了。只听她说:“知道了,明天再说吧。”
明天再说吧,这就是她的回答,这就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