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石殒生 01梦境

    春天的雨,悠悠地从天而落,飘飘洒洒如同喝醉了酒,晶莹的雨丝比盐还细,漫天的细雨好像从云幕飘落的丝巾,盖住这座城市的身躯。雨水凝结在屋檐,聚集在嫩芽末端,还有些散附在透明的玻璃窗上,越积越多,最后汇合成一大颗,顺着窗户滑落。

  雨已经下了三天,天空被搅的灰蒙蒙的,温润的空气也被迫降到阴冷,感觉像回到了初冬。   青妤怔怔的看着被雨水抹花的窗户,好长时间都没挪动,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想着昨夜的梦境。

  又是那个梦,梦里的天空有一团旋转的暗红色光晕,四周弥漫着稀薄的红雾,阴冷的空气侵犯着全身的每个毛孔,而胸口处游离着一股温润的暖意,好像在有意抗争着寒冷的镇压。

  青妤四周都是水,一片静止的水,如玻璃面平静光滑,不是湖泊,因为目极之处没有边界,不是大海,因为水色乌黑如墨。若不是水面还有光晕的倒影,还真以为是地狱的洞口,即使没有恐怖的惨叫声,那没有光亮的黑色深渊也令人身心俱寒。

  而青妤则站在“洞口”突兀而出的方形石头上,一片死寂。

  想抬脚移动,奈何双脚沉重的像灌了水银,纹丝不动。一阵暖风吹来,驱散了皮肤上的寒意,吹散了弥漫在眼前的红色雾气。温润的暖意渐渐的流向全身,视野也变得清晰起来,雾色消散的不远处,脚下岩石平台上,赫然出现了一幅自己的模样,这突然出现的人影,给死寂的空气增添一份悸动。

  那是一块如水晶般透明的物质,也许就是水晶,青妤也不知道。

  然而更令她害怕的是,那不是自己的影子,而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人”有着雪白的肌肤,披肩的长发,修长的双手呈交叉状,放在胸口,手背微微上躬,但身上并无遮掩之物。

  她闭着双眼,似乎在“水晶”里沉睡着。

  青妤就这样一览无遗的看着另一个“自己”,仍就不免感到耳根发热,眼神无处安放。

  想伸手触摸咫尺间的镜面,“水晶”反而有意远离她,似远非远,似近非近。

  透明的“水晶”折射着天空的光晕,光晕又重叠着人像,恍惚间连水晶里的人都在跟着在旋转。

  “写?邪(音)......”一段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的声音突然从死寂的雾气中窜出,让青妤本就紧绷的心弦,愈加惊恐,左顾右望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感觉四面八方都是音源。“迷雾里有人!”,恐怖的想法瞬间霸占了本就紧缩的思维空间,想法越惊悚,内心越深信,四周的迷雾似乎看穿了青妤的思维,逐渐显现出迷糊的黑影。恍惚间,青妤甚至看到了“水晶棺”中的“自己”,那紧闭的双眼微微转动了一下,但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平静,平静的令人寒颤。

  头顶的光晕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在什么时候从红色变成了绿色,旋转的速度也更快了。

  安静的空气中,温润的暖意逐渐被刚才驱散的阴冷反噬,全身的细胞再一次收缩起来,紧绷的神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甚至能感受到毛孔颤抖。青妤感觉自己的意识好像在被什么东西入侵,直透灵魂。干涩的喉咙里,声带似乎被死死的扼住,只泄露出微弱的信号,“谁”,没有回音,只有不断重复的那个声音。

  光晕旋转的越来越快,空气随着光晕的加快愈加寒冷,而胸口的暖意也在随之变的愈加深厚,就好像有两种势力在身体里搏斗。

  水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上升,等青妤意识到这个现象时,冰冷的黑水已漫过了脚背,而在不远处的“水晶”却慢慢的随水面上升而远离水面,升上天空。双脚依旧不能移动,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自己却无计可施,黑水侵犯者雪白的肌肤,没过膝盖,齐过腰间,盖过胸口,马上就要到达下颚。

  呼喊声被死死的困在了喉咙,绝望的情绪侵占了全部脑细胞,眼睁睁看着装着另一个自己的“水晶棺”已飞升过自己的头顶。

  水封住了头顶,从水下看着天空的光晕,好像在水中的漩涡。突然间,胸口冒出一团青色光芒,瞬间光亮盖过天上的光晕,将青妤包裹在明亮的光团中。

  声音挣脱了锁链冲出喉咙,化为无力的水泡,徐徐浮出水面。

  挣扎无用。

  同租的女孩跑进屋里,把青妤从梦境拉了回来。

  回想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无法动弹的身体,暗红的光晕,黑色的水,像“水晶”一样的器具,为什么里面有那样子的一个我,最后那东西又飞向了哪里?每一处都散发着不安的气息,预示着未知的恐惧。

  这已是第四次见到相似的梦境,似真似假的梦境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一点点的告知着令人害怕的幻象,梦境中被水淹灭的绝望感是那么真实,依旧霸占着青妤的脑子,挥之不去。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离上班还有3个小时,再也无法入睡了,看着玻璃窗,回忆着梦境,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右手伸进被子捂在心口,依旧冰凉入心。

  从学校毕业就来到了地铁公司工作,转眼间已过了四个年头。

  一切都像是命运的羁绊,首次开通的地铁在学校招聘,青妤和许多同学被招为了首批工作人员,在其他人忙于找工作的最后半学期里,她和同学们被派遣到沿海城市的地铁里,实习了6个月的地铁工作。

  虽然选择来到城市的地下,在不见天日隧道里工作,但就是光看着生命气息在地下世界的窜动,也依旧觉得命运对她很眷顾。

  地铁从最初的三条增加到现在的六条,还有一条正在建设。地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来回穿梭,每天出入人次超过了百万,繁忙的工作,难得有一刻的休息,涌动的人潮,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在地下的隧道里来回浪打浪,回想刚入职的那一年年,真的是累的身心疲乏。

  熬过了最艰难的第一年,政府也意识到要解决拥挤的交通问题,要做的还不够,于是开通高架桥,设立公交车专用线路,在城市拥堵区域还增设机动车专用通道。路面越修越高,地下也越挖越深,交通依旧是政府头疼的事,遇上高峰期,花上1个小时回家已是最短时间。

  时代的发展,让这座充满了机会的城市,成了太多人的理想之处,也承载了太多人的命运,人们拼命挤向资源丰富的城市,就像是小时候在泥土里的蚯蚓,越往外拽,越往深处蠕动。

  在那之后,重新调配了站点人员配置,使之变得更加合理,对许多像青妤这样的一线岗位员工来说,才终于有了相对轻松的工作量。

  时间转眼就过了四年,青妤在今年初被调到新开的第六号线路的中间站台,提拔做了站长位置,几年的努力也算是有了回报。因为新开的路线人流也不多,所以比之其他几条线路,1点过后就会停运,直到早上5才会重开,工作量相对也轻松了不少,站台同事有10个工作人员,外加安保人员,一共也才18名人员,同租的女孩是以前的同学,也是要好的朋友,两人都被调配到在同一条线路,间隔了3个站点,工作时间上也刚好相同,于是就合租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就过了25岁,父母曾多次提到结婚,以前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而现在20岁都过半了,母亲也不再信青妤的花样言语,主要的如今的工作没有之前那么忙碌,多出了不少的时间,这点自由就更加成了母亲有力的说辞。有次长假回家,就被不少阿姨像看动物园的动物一样,瞄上瞄下,前看后盯,浑身都感到不自在,又不能扫了母亲的兴,压着心里的不痛快,以工作式的微笑着面对各种眼色。从那之后,不管母亲用什么理由拉她出去,再也不上当了。青妤读书时也有过追求者,但始终没有觉得心动的。一年多前,青妤也曾有一个心生好感的男人,相处半年后,一天在去公司总部时,发现那男的竟然跟一个穿着时尚的女孩并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有说有笑的喂湖里的鱼,于是用一个小小的技巧就当场揭穿了那男人的谎言,毅然决定恢复自由身。

  晚上回到屋里,却又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宿。同屋的女孩儿,痛骂那男的,安慰道“像你这样既貌美如花又温柔如水,却能和小偷斗智斗勇的女孩,别人求都求不来,你都还没偷偷摸摸的,那男的居然还跟别的女的有一腿,真不是个东西。你要庆幸发现的及时,没有被那人毁了你的人生,早点离开这种人渣,对你是天大的好事,好男人都在后面排长队,你不分手别人怎么会有机会,大把男的痴等着你,我要不是女的,我一定娶你。要是我娶你,你要嫁给我吗?”听这么一逗了,青妤是又哭又笑。

  后来青妤也想明白了,为一个欺骗你的人伤心,伤害到的还是自己,有那个空闲时间去伤心,还不如找点有意义的事做做。那男的也曾来挽回过,可再美丽的甜言蜜语已没法穿透青妤冰冷又理智的心墙,退还了所有贵重的礼物,毕竟虚情假意的人背后都是有不可告人的丑陋,那些东西更没必要留着。

  在工作的时候,青妤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安排工作有条不紊,穿着靛蓝的工作服,手拿指挥棒,别着呼叫机,带着一顶的圆边的帽子,高高的个子,窈窕的身姿在人群中十分夺目。分手后的有段时间里,每次对着镜子整理仪容时,都会问自己,“自己的模样是不是不好看?还是没有那女的艳丽?”定了定神,“可能真的没那女的时尚吧!”同事看见了总会取笑两句,“镜子被你这么看,都要黑脸了。”“为什么?”“羞愧自己长得没有你美呗!”

  伫立在月台边,叮嘱着拥挤的人群站离黄线以外,那些年轻小伙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明眸善睐的眼睛散溢着木槿花的温柔,黑色的工作帽搭配盘聚成型的发型显得果断干练,煞爽的英姿在月台上就是引人注目的风景,偶尔会有一些大胆的男性凑上前来搭话,甚至是一些上年纪的阿姨来关心她的人生,都被青妤用微笑一一婉拒。

  昨晚跟父母通了一次电话,弟弟快要毕业考试了,跟父母说安心,工作蛮顺利的,这一次青妤应承了相亲的事,最后还让弟弟毕业后,来她这里玩几天。电话还没挂断,母亲高兴的劲就顺着电话透了过来,青妤愣一下,露出苦涩,然而这平静一年多的心湖并没有因此泛起涟漪,或许是因为对所谓的爱情没了期待,而婚姻只是对父母,对年龄的交代,就像动物园的动物一样;也或许因为近几个月被无端而来的梦境困扰,有时候只是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安抚心里的寂寞。

  放假时偶尔看看电视剧来打发无聊的时光,有时候也会在路过的琴行里,触摸那熟悉又冰冷的琴键,弹弹曾经熟悉的曲调,如果当初经济条件再好点,说不定还能在音乐方面有所发展,要是当初没有到地铁公司,做个钢琴老师也是选择之一。琴行女老板与她父母年岁相近,是个气质出众的女人,曾邀请青妤到她那里兼职做琴艺老师,被以工作忙碌为由给推脱了,而最近青妤在考虑要不要去做兼职。

  在床上神游了半个小时,离上班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这会雨势又稍稍转大,马路上传来汽车轮胎碾压淅沥沥的地面的窸窣声,时不时还刮起奇怪的的阵风。

  青妤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薄毯,拉出床边的木凳,顺着床沿坐在凳子上,摁下小台灯的开关。镜子里的青妤,脸颊白里透红,明亮乌黑的眼睛虽然是单眼皮,可当眼殓上下闪动时,依旧发散着迷人的魔力。摸摸自己的脸颊,再摸摸挂在胸前晶莹光滑的黑色挂件。

  今天上晚班,脸颊轻抹一层淡色的粉底,樱花色的口红涂在嘴唇,用黑笔描补遗缺的眉毛,带上四叶草的耳钉。换上一件深色的长衫,想到晚上比较冷又多加了一件,其实在站点里也感觉得不到冷,又捋了捋长衫的领口,将银白的细链盖住,整理完衣衫,在厨房吃了点东西,今晚朋友有事,让其他人代班一晚,只有青妤一个人去了。

  还有近一个小时,张望一眼路上行色匆匆的人群,时间还早,公交车太拥挤,步行过去完全赶得上。

  撑开印着玫瑰花的雨伞,渐渐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4,100评论 6 493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308评论 3 388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9,718评论 0 34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275评论 1 28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376评论 6 386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454评论 1 29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464评论 3 41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248评论 0 269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686评论 1 30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6,974评论 2 328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150评论 1 342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4,817评论 4 337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484评论 3 322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40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374评论 1 267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012评论 2 365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041评论 2 3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