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里面呈现的感情很委婉,语言之外的描写不多,大多时候是用语言描写来刻画人物的形象和情感。这样做的好处在我看来有两个,一是使作品的感情线索变得委婉,让读者在找到线索时可以细细品味,这是对作品而言;二是对作者而言,即可以用来练笔,什么人物说什么样的话,在什么时候说,怎么说,说了以后有什么效果,而这效果产生了什么反馈,然后循环,直到冲突或冲突结束,再或单纯地描写——这里面的学问很大,中学时看课文里的作品节选,如《茶馆》,如《日出》,如《雷雨》,如今回想起来真是精彩,千人千面,各人有各自的活法和说法,往远处看,这些群像组成了一个时代。(现在,我还是能想起《雷雨》里的鲁大海,曹禺先生厉害)
那在这篇小说里,汪曾祺的语言描写如何呢?我个人认为中规中矩,算不上特别优秀,像是练笔之作。小说中“话”最多的是“我”,一个小孩子,逮着翠子讲话,逮着父亲讲话,而问的问题却是翠子和父亲正在遭遇却不能说破的感情。换句话说,“我”虽然年幼不知事,但把大人都点破了。
至于语言之外的描写,不得不说汪曾祺真是擅长——难道这是天生的?
夜,像是踡藏在墙角的青苔深处,这时偷偷的溜了出来,占据了空空的庭院。天上黑郁郁的,星一个一个地挂起来,乍起的风摇动园里的竹叶,这里那里沙沙的响。
这是故事的开头。这是以“我”这个孩子的视角来写的,因为“我“的存在感遍及全文,“我”对这个故事的烙印最深。不过,这开头的描写我认为刻意了,仅就感觉上来说,“踡藏”“溜”“挂”这三个动词动作太大,虽拟人但不自然。“天上黑郁郁的”我认为可以删去。
还有一个地方值得注意,就是色彩——孩子不是对色彩特别敏感嘛。除了夜的黑和星的亮,还有青苔和竹叶的颜色——若是弱光,反射来的光就不太讨喜。
爷又叼上一支烟,划了一根火柴,半天都不去点。等火把指头灼痛了,才把火柴扔了。我真不明白,为甚么父亲的魂也生了翅膀,向虚空飞。便记得要跟他说,先前翠子提起的话。
灯油尽了,火头跳动了几下,熄了。满屋漆黑,柝声敲过三更了。我不知道父亲甚么时候方睡。我醒来时,父亲已起了床出院中作深呼吸去了。翠子站在我床边,眼睛红红的。
我品味着这两段,没什么辞藻,近乎白描,却能让人跟书中人一样沉闷。是什么产生了这样的效果?具体,准确!具体准确会使人物变得真实,掌握了这个技巧,即使读者明知小说人物是假的,也会代入其中,因此各种修辞和写法,都是在此基础上的。我需要更多的阅读来验证。
唉,读毕全文,越发感到自己需要阅读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