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搜到这本小书,还是拜了北大出版社的十五讲系列(《西方哲学十五讲》绝对是大爱)。尽管这是中信出版的,但作者依然是北大的教授,所以质量还是杠杠的。另外作者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曹文轩,众所周知他是儿童文学的大家,没想到还是北大中文系的教授,所以讲解经典作家还是信手拈来。
所谓经典作家很难定义,而经典作家又岂止十五位呢(其实本书介绍了十四位),但是,曹文轩选择的这十四位中外作家,确实是在文学创作领域近200年来最负盛名,或者最标新立异的,开创文坛之先河的大师。通过作者的解读,可以了解作家的性格,洞察他们的心理,探寻作品中的各种特色。所以听了这十五讲,对如何了解一个作家,如何品评一部作品也有了一些小小的心得,所以这也是一本避免“外行看热闹”的指南。
十五讲每篇拿出来都是出色的文学评论作品,但对个人的阅读感受来说还是有轻有重,此处选取几个自己印象深刻的说一说,做一小篇“读后感的读后感”。
鲁迅
鲁迅大家可能觉得太熟悉了,没什么可说的。的确,曹文轩在这个部分没有对鲁迅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评论。
但是讲鲁迅,不是像我们中学学习的弃医从文,用一支笔拯救中国云云。他所推崇的是鲁迅犀利的笔锋,丑而不脏的人物形象,笑中带泪的那种独特的幽默。正是那个时代赋予鲁迅广阔的创作空间,而鲁迅作为一个作家,一个拥有独特观察视角和绝妙语言的作家,即大环境和个体,才造就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小说、散文、杂文。
这个时代出不了鲁迅,一来社会环境不允许,二来他的写作风格是独一无二的,没有第二个鲁迅,就像没有第二个老舍。就文学来说,那个时代的作家只能是留在我们美好的回忆当中了。
沈从文 & 汪曾祺
沈从文以《边城》家喻户晓,汪曾祺则以沈从文的门徒著称于文坛,他们的作品一脉相承。两点,一是美,二是水。
作者对比了沈从文和鲁迅,前者的美是后者绝难在其作品中呈现的。人物美,风景美,笔触所到之处,无不透着美学的欣赏在里面。沈和汪都热烈的赞颂着美和优雅,这又和时代无关。
水是两位作家的偏爱。大淖即是一片称不上湖的大水。作家通过水的描写和赞叹,表达一种对柔情的向往,水的一大特性就是柔性,体现在人物性格上就是柔情。这也激起了我阅读《边城》和《大淖记事》的强烈兴趣。
如果想学描写,必先观察。通过这两位作家的作品,可以大幅提高观察的能力和描写的能力。要想写出真正的、够得上美学欣赏的美文,就要多读这些了。
钱钟书
《围城》记得是我很久以前的最爱,情节什么的已经记不清,只记得陈道明演绎的方鸿渐形象真的是太到位了。讲《围城》这一章题目叫“面对微妙”,真的是极其传神。这部小说你说它好,又说不出哪里好;进来出去的围城说法虽然流传甚广,但实际和主题还有距离;难道只是一个失意的假博士的经典形象?
曹老师给我们释义。这部小说微妙在于写高级知识分子,微妙在于心理上的扑空,微妙在于书中无时无刻不体现出来的智慧。而这些都不是大白话告诉你怎样怎样,而是很巧妙的用故事来进行穿插,最后的结果就是,嗯,经典就是经典,一切都在不言中。这不就是微妙嘛。
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爷最近很火,《罪与罚》那么费劲,我也啃了下来,这也是受了简书的毒害(曾经有一篇文章把陀爷推上了天)。我记得《罪与罚》的序中也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那种能上天堂而不上,只为地上那些无辜的灵魂而呐喊的人,可见对其小说的评价之高。
同样的,曹老师也认为陀氏的小说是一种哲学表达,称其对德国文学的影响甚至超过了其祖国俄罗斯。道理也很简单,德国出大哲学家,而哲学家的语言多晦涩难懂。而陀氏也是哲学家,他用小说这种文体讲哲学,自然被哲学基础深厚的德国文坛所推崇。毕竟,哲学的最大问题就是表达,小说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出口,但也最难,这就体现出陀氏的伟大之处。
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印证了曹老师一句话,文学作品可以是伟大的,但作家不一定(点评毛姆时)。陀氏是个矛盾体,他是癫痫病患者,是十足的赌徒,还过多的参与政治(差5分钟被枪毙),最后死的都很奇怪。所谓怪人笔下出怪人,分裂的世界,分裂的人格,在他的作品中随处可见,这也造就了文坛独树一帜的形象。
普鲁斯特 & 卡尔维诺
这两个作家放一起也很有意思(并非书中放在一起讲)。前者极其的写实,《追忆似水年华》看似絮絮叨叨,毫无逻辑,但实则结构严谨的像在用文字堆砌一座大教堂(大教堂也是评论家对此作品结构的真实比喻);后者以典型的意大利浪漫,天马行空的构建着天际游丝。《命运交叉的城堡》、《看不见的城市》都可以讲是奇幻文学的祖师爷。
普鲁斯特重在结构,《追忆》一文洋洋几百万言,依然能被作家hold住,但这种对读者的要求就很高,否则很难啃下。估计《百年孤独》也是同样的套路。
卡尔维诺重在想象,曹老师讲他的小说都很轻,像天际游丝,插上想象的翅膀,此言不虚。《看不见的城市》就是马可波罗和忽必烈汗对话中的凭空想象;《命运交叉的城堡》实则是通过塔罗牌揭示命运。这不禁让人感叹小说还可以这样写,作家也是通过自己独特的风格在文坛占有这一席之地,渐成经典。
毛姆
最后谈谈毛姆,《月亮和六便士》不知怎么就大火。毛姆是个异类,口吃严重,但笔下流畅之极。此书描述的外国作家几乎个个存在生理缺陷,陀氏的癫痫,普鲁斯特的枯草热,博尔赫斯的失明,正印证了那句话,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必定会给你开一扇窗。
毛姆的特点是作品多,生前就享受到了巨大的荣誉(想想可怜的梵高),他是一个《陋室铭》的不多的反例。他的毛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他是比较早的靠版税富裕起来的职业作家。他的写作注重码洋,但不代表就丧失了艺术性。所以才有曹老师说的文学作品可以是伟大的,但作家不一定。
毛姆生性爱旅游,游历了很多地方,才能写出各种主题系列的文学作品。而曹老师不这么看,他认为他一直在寻找,但不一定知道在寻找什么。直到他92岁高龄去世,还带走了很多未发表的故事和戏剧,但同时也带走了那些怎么也寻不到的遗憾。
千人千面,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不同的作家带给读者的是迥然不同的作品。走进文学殿堂,你绝对会感到应接不暇,有精彩绝伦的情节变化,有入木三分的性格刻画,有民俗画一样的风景描写。这个恢弘的,五光十色的殿堂也是由不同的文学巨匠用他们手中的笔描绘出来的。十四个经典作家,只是他们中很小的一部分,但也足够代表这些最具特色的灵魂(毛姆、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这都是怎样逆天的存在呀!)。曹老师说,上帝创造了第一世界,而作家创造了第二世界,这个世界更加让人向往。
混乱时代的文学选择
此书并不是一本纯粹的文学史讲义。作为一名作家,每个经典作家的讲解都包含着自己的理解和好恶。所以最后一讲看到这么一篇结语就不足为怪了。
曹老师在最后一讲里批评了一种现象。在热情的讴歌了那些经典作家后,曹老师希望文学要回归经典,回归传统。他认为当代的文坛哗众取宠,怀疑一切,缺少感动,本真的感情流露往往被说成矫情。文学可以有创新,但必须存在基本面,要存在基本的审美和底线。
“当我们都在向前奔突时,有一个人却一直守在原先的高地上”,这就是曹文轩,一个经典作家的卫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