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就容易这样,天气一转,冷热交替,瑟瑟秋风席地而起,那叫来的一个直接呀,只一夜的功夫,人们都把脑袋往衣服里装的更深了。枝条、树叶,也喜欢凑热闹,怕冷似的,都纷纷落下,去拥抱大地保暖。以前看到这样的场景,偶会驻步小片刻,或欣赏飘落的洒脱,或感叹岁月如流……如今,对此境,却多了份牵挂,这满地黄瓣红叶的,多难扫呀。
(一)
想想来南京已十多年了。大学期间每遇假期,就想着回家看看。不一定是有多念家乡,也不是距离近买票方便,更多的是我知晓母亲在想念我。奇怪,平时聊天的时候都称呼“妈妈”,可写字的时候,却情不自禁用了“母亲”这个词,似乎这样更容易把人物具象化,也更容易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感觉。
姐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母亲自然一个人在家多一些。她时常说的轻巧,一个人在家自由,挺好。但这位老菩萨,我再熟悉不过了,生活上得过且过,省吃俭用,尽管答应孩子不再务农,但肯定还是辗转去寻找各种能挣钱的门路,肯定闲不住的。再者,就是止不住的担忧,担心着孩子,每每电话聊天的时候,她都是淡定自如,诸事顺意;即使再想念孩子,母亲也很少主动联系,生怕扰了你的生活,误了你的时间……
(二)
不管现在的房价如何,有时候也是需要学习阿Q,整些精神胜利,以此来安抚这脆弱的心灵。至少当时是很欢喜的。5年前,在跟中介的多次商讨,以及对方的积极协调下,终于我在生日的当天拿到了房产证。房本很轻,颜色很红,眼却模糊了……擦了擦,我给母亲打了视频。
“妈,今年接你来南京过年呀。”我一边说,一边把红本本晃了晃给她看。我应该想到的,这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半辈子,那知晓这是个啥。
“我在南京买房子了,这个是房产证,今天刚办好……”我哒哒哒说的不停,眼睛却没有去看屏幕,我太熟悉她了,即使不去看,我也知晓她更多的不是欢喜,而是担忧:钱从哪里来?贷款有多少?压力大不大?也没本事帮到孩子……这天下当母亲的,心好似都替孩子长得,操心不完。
(三)
工作是她自己找的,那天她趴在家阳台的窗户看外边,不止那一天,应该好多天,她在观察,等那位阿姨路过,也是在给自己打气,这一天天过的,她终于把自己的勇气球打到了忍不住的地步,便开口问路过的阿姨:“你们这扫地,还招人白(吗)?”
母亲给我分享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她的先斩后奏让我不开心。但我观察到她满脸的悦色,心里却是欣慰和心疼。我想当时她询问的时候一定紧张坏了,紧张的不仅仅是这个工作还招不招人,而是她说的话,别人能不能听懂,还有就是自己这个年龄,别人还要不要。真没想到,这人不仅有中年危机,老年又何尝不是呢
殊不知,菩萨保佑着虔诚的母亲,被问的阿姨老家徐州,我老家是河南的,两地虽有些距离,但口音上却是让人很熟悉亲切。原先家乡每到割稻季节,总有许多外出务工前往我家乡进行有偿秋收,这里大多数是徐州一带的叔叔阿姨,我们家当时也算是雇佣大户,所以少不了跟徐州人的交道。正因此,母亲与这阿姨的沟通显然不是问题。
更加幸运的是,这阿姨还是专门负责打扰卫生的,那对于缺不缺人,自然是了解的。外加母亲已来2月之久,期间我多次哄骗她说同事想吃手工水饺、烧麦,就让她准备准备这些,一是大家可以吃到健康放心的,二是她还能挣些辛苦费。公司那边我准备了一个大冰箱,但奈何并没有真实的开展销售呀,这种哄骗也是为了留下她,让她心里舒畅些的权宜之计。冰箱日渐堆积、尽管我一日两顿在公司,也无济于事,再加,毕竟我是她的儿子,我这点三脚猫的心眼,这老菩萨一清二楚,只是不点破我,然后自己慢慢在打勇气球罢了。
阿姨和母亲了解,也正是手工水饺、烧麦时期开始的,为了保证品质,母亲坚持每天食材现买现做,这往返的路上,遇到打扫卫生的,收废品的,母亲总是微微笑,打声招呼,但她担心沟通时别人听不懂,所以每次只简单的问候下就走了,对方也多数回应一两字,一可能是没太听懂,二是对于有人主动打招呼还停在惊讶中。后来呀,后来我慢慢的就理解了母亲的这招呼,这不仅仅是跟别人打的,更是跟自己打的。在一次次的招呼中,让自己熟悉这个地方,这个环境,让自己慢慢融入这座城。这些言行举止的串习,长期久往就成功忽悠了大脑——“这地方不担心,咱熟悉……”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精神胜利。
这扯远了。也就是在一次次寒暄中,母亲跟阿姨也算有了照面上的认识,然后就有了她趴阳台等阿姨路过,然后询问的场景。就这样,母亲如愿成为了一位城市环境守卫者;一名清洁卫士;俗名,扫地的。
(四)
我自然是不甘心的,操劳了大半生,现在还要打工……这也是为何母亲告知我时是小心翼翼的原因。后来想想,到底什么是关心?什么是爱?用你以为的方式,还是对方需要的方式呢?生活是一位智者,在接下来的一周中,我从她的头上看到了汗水和些许的散乱,更看到了充实和自由。没有比内心自洽,身心自由,自我肯定更幸福的了。后来我也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在小区内部打扫,挺安全的;这活跟在老家务农相比轻松多了;她有个事做也挺好的,权当锻炼身体了……心念果然会影响我们看待这个外界,或者说,外界如同镜子,只是在真实的反映我们的内心想法。现在母亲还在干着,我也支持着,因为这一路走来,不,一路扫来,她认识很多人,也多了好多朋友,互相招呼的也更多了。
雨打湿枫叶落入草坪,我想雨水也不会放过母亲的头发和衣裳;银杏叶抖落一地,在雨水的附和下,颜色更艳,但也贴的更紧;熙熙往往的车辆,穿梭在楼间小巷,时而被风吹起的树叶又被揉碎在地面上……看来,今天的地又难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