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回家吃饭。”
“老公，啥时候回来？饭好了。”
“儿子，妈包的饺子，你最爱吃的芹菜牛肉。”
没等午休，我的微信连响了几声，引来办公室的几位老师频频向我这边张望。
“不回去。”
我先给女儿打出了三个字。
“中午不回家吃饭。”
按顺序回复，妻排第二。
“中午学校改膳，四菜一汤，不回家吃了。”
老妈是最后回复的，可必须讲明白，为啥不回家吃饭。
学校离我家只有一墙之隔，我在市中心的一所小学当体育老师，一晃二十年了。现在让我哭笑不得和有些头痛的事，不是面对一群调皮又淘气的二三年级的小学生，而是家里的三个女人。
早上起床，上厕所成了我最头痛的事。老妈是第一个，她起得最早，要为全家准备早饭。
妻是第二个，她每次都是在老妈做好饭后，起床。她起来时，我基本上是刚刚醒，晚她一步进卫生间。
当我憋得脸红脖子粗在门口焦急的站着时，女儿很会找时间，几乎每天都是在那个点推门从她的卧室里跑出来，会一把把我推到旁边，对厕所里喊叫:妈妈快点，憋不住了，快点，快点……就这样我渐渐养成了习惯，早上去卫生间是最后一个。
不过吃饭时，我却是上桌最早的。妈妈把饭菜盛好摆上桌后，她还要把菜锅，饭锅刷洗干净。妻这时正在卧室的梳妆台前化妆，她在售楼部当客服，一直很注重形象的。每天必须打份得体，妆化得即不浓也不淡的才上桌吃饭，饭后还要涂一点点的唇膏。
女儿是最后一个上桌的，她在读高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梳洗时间也在一天天的加长。
“爸，今天我们班有两个同学处对象，被找家长了。你说可笑不？都高中了，谈个恋爱学校还管？”
这丫头不知为啥？最近经常说起某某同学和某某同学处对象的事，而且一说起情呀爱的，眼睛亮亮的，嘴角翘了翘。
“老公，我们今天售楼部来了一个大款领个小姑娘来买楼，看年龄还不如云云大。现在这事道，有闺女真的不放心。云云，咱要以学习为主，可不能谈恋爱。”
没等我回答女儿，妻唠叨了一堆，说完后还狠狠盯了云云一下。
“爸，你看妈，总说我。还用这种眼神看我。”
女儿生气的放下筷子，撅起了嘴。
“云云乖，你妈说你是为你好。快吃饭，还得上晚自习。儿子，你说我今天下午去菜市场，看见谁了？咱老家的那个王贵。和他唠了一会，他也来市里住了，帮儿子接送孙子上下学。人变了许多，如今干净利索了不少，差点没认出来。”
在这个家里我似乎没有说话的权力，只有听的份。
每天晚饭，是我耳根子最不清静的时候，她们好像很久没看见我了，有说不完的话。你一句，她一句的，根本没有留给我插嘴的空隙。
想想也是，早饭都忙着往嘴里塞，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说话，中午饭人员聚不齐，有时我在学校吃，妻的单位有好伙食了，她也不愿意骑着电动车往回跑。常期在家吃午饭的只有妈妈和女儿，她们俩个可是感情最好的一对祖孙。
云云没等出生，妈妈就来到了我身边，为我们烧饭做莱，成了我和妻的贴心保姆。
爸爸在我师大刚读完的那年突然离世了。人生晃然如梦，眨眼间二十年过去了，我的女儿都十八岁了。
嘟……嘟……嘟……这天我正在操场和二年级的同学们踢球，手机的震动连叫了几声。
“喂！是李云云的爸爸，李老师吗？请您有空来一下学校好吗？”
是云云的班主任。
“汪老师，您好。请问是李云云出了什么事了吗？”
我的心不免有些紧张，把脚下的球轻轻的踢给了一个跑过来的小男生。
“是……她和高三的一个男生在谈恋爱，被……校长发现。让家长来一下。”
汪老师似乎不想说，有些吞吞吐吐。
“汪老师，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下午有空可以去，现在正给孩子们上课呢！”
我看了一眼跑得四散了的孩子们，忙吹了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哨笛，孩子们像一群小鸡听到了主人的叫声，纷纷跑到了我身边。
“汪老师，陈校长，对不起！”
下午二点多，我和校长打了声招呼，骑上我的交通工具，一辆陪了我十几年的电动车，去了云云所在的学校:市实验高中。
“不客气，李老师，快坐下。”
校长办公室里，云云的班主任和校长见我进来，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其实现在的学生处对象谈恋爱的几乎普遍了。男同学的家长也马上过来了。我只是想说，毕竟咱们是女孩子……而且她的成绩非常好……”
陈校长见我坐下后，客气的递上一杯水过来。
“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接过水杯一口喝干了，心里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现在的孩子都很叛逆，怎么样才能让她把精力用在学习上？
“李云云是全年级组的前三名，不然陈校长不会这么重视的。不能因谈恋爱影响到她的前途。”
汪老师解释了一下。
“那个男生学习成绩很差，班主任对他没有任何的期望。可不能因为他影响到李云云同学。”
陈校长看出我面有难色，又说了几句。
“谢谢！我知道陈校长和汪老师对李云云的良苦用心，非常的感谢。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和那个男生断了的。”
说出了这句狠话的我其实心里真的没底，毕竟现在的这个时代，别说是高中处对象了，初中谈恋爱的已不在少数。有的孩子，父母越管越不听，逆反心想特强。
“对不起，陈校长，我实在是太忙了，才赶过来。”
正当我凝思苦想，如何能让云云和那个男生分手时，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校长办公室。
“张文凤？”
我的眼前一亮，我的小学同学，虽然有近二十年没见面了。一眼我便认了出来，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我俩一直是同桌。
“李……永丰？”
听见我的声音，她把目光转向了我，从惊讶到兴奋。
“怎么，你们认识？”
陈校长有些意外的问了一句。
“是的。”
“我们是小学同学。”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我，脑海中一直在回忆小时候的情景。
“云云，还在写作业呢吗？”
晚上快十点半了，见妻和妈妈相继睡了，我悄悄的敲了一下女儿的房门。
“爸？你怎么还没睡？”
云云见我进来，神色略显慌张的把手机放在了写字桌上。
“见你屋亮着灯，爸想和你说几句话。”
我神情凝重，表情严肃的看了她一眼，尽量把声音放温和一些。说完一回身，把房门轻轻关上。
“什么事？这么严肃？”
云云放下了手里刚刚拿起来的笔，起身来到了床前，坐了下来，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盯着我。
“我今天去了你们学校，你知道吗？”
我想把话说得婉转一些。
“是校长让您去的吧？哼！大惊小怪的不就是谈个恋爱吗？至于吗？现在不谈恋爱的多数不正常。”
云云的脸涨得通红，满嘴的理由，满脸的委屈。
“校长，班主任都是为你好，怕影响到你的成绩。你是块好料，老师才重视的。”
我一听十分生气，真想吼她几句。想了想，还是压下了五火，不用看我的脸色大概已成茄子色了。
“我不会影响到成绩的。恋爱只能给人动力……”
“别说了……你真打算和这个男孩能有未来吗？”
没等云云把话说完，我打断了她。
“为什么没有未来？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报考哪？我就报哪？”
云云的声音坚定而响亮。
“你们根本不能在一起，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听校长话里话外说过，这个男孩对学习不上进，成绩也只能考个三本。这样的男孩，怎能配上我的女儿。
“为什么？只要你说出个理由。”
云云眼睛里有了泪花，她听出了我的决心。
看见她泪光的那一刻，我的心软了:是不是应该给她自由，可……为了她的将来……只有狠下心。
“云云，你小点声可以吗？这事千万别让你妈妈知道。因为你喜欢的那个男孩，是……是你的哥哥……是爸爸和别的女人有的……没认识你妈妈之前。”
我一咬牙，说出了一番话。
“啥？哥哥？你和……爸爸，你真行，为了让我死心，竟编出这个谎言，亏你想得出来。”
云云从吃惊到气愤，差点破涕为笑。
“不信你去问他。他妈妈叫张文凤，今年四十五岁，家里有兄妹三人，她是长女，还有个弟弟叫张文龙，妹妹张文红。他妈妈十岁那年，父亲死了，后随娘改嫁到了咱老家烧锅屯，我俩一起从小学读到高中的……”
我讲故事一样讲了一段我和张文凤的过去。云云的眼神从怀疑到深信。
“李永丰，我要和你离婚。你太可恶了，居然在认识我之前，和别的女人有染，还有了个儿子，这日子没法过了……”
正当我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的时候，女儿的房门猛的被推开了。
妻泪流满面，眼光凶狠的站在了门口。
“你听我说，我这全是为了云云。”
“我不听，你不给我说清楚，咱俩没完。”
妻仍然不依不饶的又哭又喊的一顿大叫。
“我的姑奶奶，求求你能不能小声点，你是想让满楼的人都听见吗？我是编的，为了云云的未来。”
总算是连哄带拥的把她弄回到了我们的房间，我把门关上，神秘的对她解释了一句，还一直冲着门口使眼色。
“少给我扯，拿我傻是不？什么为了云云。怪不得前几年我想要给你生个儿子，你死活不干，说什么妈老了，带不动孩子了？原来你外面早有儿子了……我的命好苦啊！只有一个女儿，将来远嫁了，想看一眼都难……”
妻竟又连哭带嚎的叫嚷了起来，而且声音加高了一倍。
“咋的了？这五更半夜的不睡觉，这和咱农村可不一样，这么吵吵，楼上楼下的都能听见。你们不嫌丢人，别人还嫌闹呢！”
老妈睡眼朦胧的推开了我们的房间。
“妈，正好你醒了，你给断个理，你儿子在外面有个儿子，还不行我知声呀，那不得憋死呀！”
妻看见老妈的那一刻，如同被蒙冤的人看见了包文正一样。
“啥？永丰外面有个儿子？这……是真是假？”
老妈听了妻的话，一下子精神了不少，眼睛瞪得老大，里面除了惊讶就是惊喜。
“妈，没有的事。你可别听她瞎说。”
我看到了老妈眼中的喜悦替代了刚刚的不满。
“妈，这不正是你一直想盼的吗！”
傻子都能看出来，妻一语说出了老妈的心思。
我是我们这支子的独苗，生了女儿后，叔叔姑姑都一直让生二胎。生容易，可养难。现在的孩子花销太大，我坚决不要二胎，为这事，老妈头几年天天磨唧:钱，多有多花，少有少花，孩子条件好不好都得生两个，一个太孤，由其是闺女，长大了飞走了。
后来见云云大了，再很少说了，不过每次听见谁家添孙子了，眼睛里全是羡慕的神情。
“雅丽，妈是想有个孙子，可妈希望是你和永丰生的。别人生的，妈不稀罕。”
老妈说着走到妻身边，摸了摸她颤抖着的肩。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婆媳间有了浓厚的感情。
“妈，我知道，可我不甘心，他为啥要瞒着我？年青青的就做出不要脸的事来？”
妻趴在了老妈的身上，痛哭起来。
“妈，真是没有的事……”
我几步来到了门前，轻轻的推开了门，没人。女儿房间的灯熄了，她可能睡了。
“说，到底咋回事？”
老妈变得严厉起来。
“是这么回事……”
我把下午去了云云学校的事说了一遍。
“真是太巧了，那个男孩的妈妈竟是我小学的同学，所以我就给云云编了一个故事。妈，雅丽，我对天发誓，这纯属虛构胡编的。”
我说的口舌干燥，咽吐沬噪子眼都疼。
“反正我不管，明天要么我去医院摘环，生二胎。要么咱俩上民政局办离婚，由你决定。”
妻亳不留情的盯着我。
“我坚决同意，生二胎。”
老妈乐的满脸的褶子都开了。
“我也同意妈妈生二胎。”
云云一推门进了屋。
“啥？”
我看了看眼前的三个女人，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