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小的老公死于一场车祸,据说现场比较惨烈,车和人都撞得五花八门和七零八碎,我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便马不停蹄火速飞去她居住的那座贱兮兮的小城。
我能够很快地穿越大街小巷,准确地定位到她的家,胡同里六层的一楼二单元靠西边那扇窗。
第一次去那里,粉红色的窗帘,血淋淋的喜字,那个夜晚是她和她那死鬼丈夫的洞房花烛夜,我侧耳倾听,极其认真和用心,那一宿有他们的嬉戏和他们的鼾声以及我断断续续的抽泣,后来我哭不动了,竟也蜷缩在墙角睡着了。
早晨天蒙蒙亮,一个遛弯的好心老头踢醒我:“小伙子,起来了,回家去睡!”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揪住他的衣领:“老家伙,我他妈的用你管!”
然后我搂着他,把我原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和鼻涕用力的蹭在他苍老的脸上:“叔啊,求求你,把我当成垃圾,塞进垃圾桶里吧。”
老头说:“小伙子,我错了。”
我说:“老东西,我错了。”
老东西说:“对不起!”
小伙子说:“对不起!”
那会儿,新娘张小小也起床了,她拉开窗帘,一缕晨阳照在她绝美的脸庞,凌乱疲惫却难掩红润和喜悦,一袭白色的睡衣,凹凸有致,领口的脖子还是那样的白皙。
我以为有了这刻骨铭心的第一次,我肯定再也不会有第二次去那个脏不垃圾的地方,结果我真的有第二次。
原来从小到大的我的以为一直都是奶奶所讲的段子,有个遥远的地方,那里一直都是春暖花开,小雨霏霏,蛙鸣稻香,骗得人想去死。
那时的张小小有了身孕,肚皮鼓鼓,俏皮笨拙依然可爱,因为那小孽种在她的体内,所以我爱屋及乌,将心酸深深地埋藏在心里,我仍然能够默默地祝福那小崽子茁壮成长,要乖,要听话,别踢你的妈妈。
我的爱就是这个吊样,喜欢小小的一切以及一切她喜欢的一切。
我跟踪张小小的男人来到某洗浴中心的门口,他进去,我在大厅的沙发上手足无措,估摸着快完事的时候,我向前台报了他的手牌号,替他结了账,艹他祖宗的,他玩耍了好多项目,大几千。
我同时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到:嘿,哥们儿,和小小离婚吧,你的老婆和孩子我替你养,我给你二十万。要不然,就回家吧,再让我发现,我就咬断你的鸡儿。
那些年我没有心思好好干活,一年的大部分时光四处流浪,买醉和买醉的姑娘们一起买醉,赠与她们大量的金钱,哀求这些婊子们搂着我的脑袋,安抚我说:“王大勇,我是张小小,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往她们的胸衣里一张张塞钱,没有比这再幸福的事。二十万是我全部的积蓄,是当时我除了一腔爱张小小的热血外的所有身外之物。
那件事的两天后,我收到张小小的讯息:“王大勇,我求求你不要再混蛋了,收手吧,如果你真的在乎我,有多远滚多远。”
又是两天后,我对那个即将要死的男人认怂了,把那二十万打进了他的账户:“兄弟,这是奶粉钱和你的嫖娼钱,对小小好一点,你他妈的知不知道!”
他回复我说:“呵呵,你们两个,一个贱货,一个傻逼,我他妈的怎么会不知道。”
第二次之后,我的确如张小小所愿,滚了,许远,许久。
我常常独自一人盯着大山另一边的云彩,每一朵都能幻化出张小小的影子,直至我的双眼模糊。
那天我正嘴角衔着烟赤着脚在海边的沙滩上踩灭一个个意图汹涌的浪花,彼时已是深秋,海水如火焰般冰凉。
春生是我和小小共同的同学,他给我打来电话,铃声一次比一次急促心慌,我拒绝不了:“嘿,王大勇,你的世界末日到了,神从天而降来救赎你了,张小小现在是一个可怜的小寡妇了,拖着一只八岁大的酱油瓶。”
“你二货还愣着干什么?奔跑吧,兄弟!”
我比春生想象得速度快,要不是机场的安检阻止了我,当时的自己还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子。
好狗血的剧情,历史终将铭记那一天,那一天正是那个令我妒忌得要死而且得逞的死鬼出殡的日子,我兴奋地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走到他的遗像前,毫不犹豫格外真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个个掷地有声。
之后死死地攥紧张小小和她八岁儿子的手,俨然一幅伟岸男人和靠谱后爹的模样,这一刻我发誓再也不松开我的手,否则我一定会遭雷劈的,即便死也不会瞑目。
后来我昏厥了,如一条垂死的老狗,眸子里已然没有了丝毫的埋怨,只停留在过往某一时刻的激动,都是快乐,都是幸福,都是解脱,都是一些混乱的步伐,都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唯我安详,所有的都是慈悲。
张小小愤怒地扇我的耳光,小男孩撕咬我的手臂,一众亲朋好友热情地招呼着我拳打脚踢……
这不科学啊!我忘记了周遭一切的痛楚,我眉开眼笑地想起了一件美好的事情,我努力地保持清醒,艰难地往前爬。
那个日头沉沦的黄昏,当时的我和张小小稚嫩得如雨后的两截春笋,在操场的尽头我呵斥她站住。
张小小,你给我站好啦,你给我听好喽,你赐予我的欢喜,将注定一生飞蛾扑火,因你而幸,为你而亡。我愿渡劫千万次,每一次都伤痕累累对你回眸一笑,每一回都在心里祈祷默念,我王大勇喜欢你张小小,一直都是屁颠屁颠的心甘情愿。
在这里从来都是无怨无悔——那一刻我小拳头重重敲打尚还单薄的胸膛,引起一阵阵咳,张小小抿嘴讥笑,不以为然。
之后我们拖着长长的影子,波澜不惊处宛如两尾俏皮的涟漪,没有个盼头,一晃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