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虽然你离开我们并没有那么漫长的时间,但对于我而言却恍如隔世。
一直以来我都想写些什么来慰藉我们之间的感情,但好像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你我之间的那份爱的情结。你是我的长辈也是我成人前唯一可以尽情倾诉的对象,很多时候我很想用“相依为命”来形容我们在一起生活过的岁岁年年,虽然我有父母,有自己的家,可是心却从未离开过你,她一直留在曾经那间我们共同生活的小屋里。从会走路开始,我就和你在一起,我是在你的悉心呵护下成长的,也因此我对你的情感远胜于我的父母(现在的我也非常爱我的父母)。你——我的外婆。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一说起外婆我很容易的想到了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小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她,只要见到了你便是最快乐、最幸福的。
妈妈是被下放到武汉农场时认识了爸爸,然后就结了婚。妈妈说那时你是坚决反对的,但是妈妈很执意,后来自然而然的有了我们兄妹三人。因为农场的条件差,再加上妈妈的身体也不太好,我和哥哥很小就被你带到了十堰(那时哥哥四岁,我一岁)。听大人们说我来之前本是不太会走路的,可是坐了一趟火车,一进你家的门我居然就能“信步如飞”了(这件事情我跟老公也聊起过,他觉得很神奇,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我的解释是估计农场家里的土地不平,有坑,所以我老走不好)。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你生活在一起。
我性子急,不足月就出生,,故而体质很差。家里人说一年有十二个月,我恨不得有十个月都在生病。也因为这样,你对我的照顾也格外的用心。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的冷,我冷的都不想起来穿衣服,你就把我放在两腿之间,用你的身体暖着我,直到帮我把衣服穿好了才让我出被子,那种温暖的感觉到现在我仍会常常想起。
那时的我生活特别简单,我们是不用上幼儿园的。大人们就把我们放在家里,托邻居家的老人帮忙照看着。我是不愿意上别人家里去的,于是我就把身边放着些好吃的,把脚吊在凉台外面,远远的望着你上班的地方,眼巴巴的等着你回来。时不时的也会有些小伙伴和我搭讪,约我出去玩,我一般都用高傲的口气跟她们说:“我不下楼,我要等我外婆!”除非哥哥出门,我才跟他一起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总是清晰可见的呈现在眼前,流动在心里,它总是那么静静的,暖暖的。。。。。。
我们那时,家里有电视的人家很少,一到夏天不知是谁把家里的电视放在外面的空地上,让大家一起看。这个时候,你总是让哥哥拿着板凳,你牵着我,早早的去那里占位置。哥哥呢,总是放下凳子就和一群男孩子爬上墙头,一边吃着别人家院子里的葡萄,一边疯闹着。我也想去,可是你怕我摔着,不让我去,老让我坐在你的腿上,看着那些我看不懂的节目。往往都是节目还没放完,我就已经酣睡在你的怀里。
我们的家可是一个大家庭呢!每当过年的时候,舅舅舅妈、姨妈姨父不管身在何处,都会带着孩子回来和老人团聚。细细数起来我们这个庞大的家庭有二十个人呢!(大舅家4个,小舅家3个,大姨家3个,小姨家4个,我家最多——5个!还有老祖宗你。)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最热闹、最幸福的时刻。可是有一年,我记得是不怎么开心的。那年吃过年夜的饺子,孩子们都各自睡下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睡着。隐隐约约的听见大人们好像在指责你的不是,说你太偏心与我,不管什么都给我的多一些,印象中你辩驳了几句,生气的拂袖而去。那一夜,我辗转反侧。第二天一大早,趁你不注意,悄悄地我把他们给我的压岁钱都放在了你的外衣口袋里(我那时的理解,多给我就是指多给了我压岁钱),然后我就一个人躲到屋后的小山上去了。没过多久,我就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看是哥哥他们在找我,我扭头就跑。很快的,他们就看不见我了,我又换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我不想看到他们,我知道我想看到的是谁。这个声音很快就传来了“芳芳,芳芳。。。。。。”我丝毫没有犹豫的冲下了小山坡,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一看见我,就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眼泪很快的就打湿了我的头发,而我的眼泪也浸透了你的衣襟。“你怎么这么傻呀!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边说边把钱放进了我的口袋,还用手压了压,攥起我的小手说:“走吧,跟我回去。”那时我就想: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你,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事与愿违!”一九八一年九月,爸爸妈妈都回了城,爸爸被安排到了一个学校上班,我也就在那个时候离开了你,去了那个属于我自己的“家”。刚到那里的时候我很不习惯,除了哥哥,我不怎么和他们说话,也不上桌吃饭,总是喜欢自己呆着。他们也很少说我,第一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总生病,第二是因为他们说重了,我就会默默的流眼泪(因为从小没有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当时感情非常的淡)。每个礼拜我最盼望的就是周末,那样我就可以去你那了,你也会给我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然后跟我聊天,我会把一周所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你听。你每次都听的很认真,和我一起开心也和我一起愤愤不平。这个时候的我,总是最开心的。匆忙地走过了懵懂而青涩的学生时代,步入了社会,慢慢的我懂得了父母的感受,也体会到了他们对我的那份无止境的爱。我时常在想会不会因为这样,我和你的那份情结会因为我的感悟和理解而淡化,直到那一次我才知道,它就像一棵小树苗一样,已经在我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谁也无法连根拔起。
毕业后,我被小姨安排到襄樊去上班,只身在外难免有些孤独和寂寞,可是初获自由的兴奋足以让我忘乎所以。这个清晨,我像小鸟一样的飞到单位,“你的信。”门卫叫住我,“谢了!”摇着信,我跑进了自己的值班室。
“芳芳:
你好!我很想念你。我从来不做梦的人,昨天快天亮的时候做了个梦,听见你在叫门,还在哭,你哭得很伤心,我赶快起来给你开门,见你背着书包(是上小学的样子)哭着说别人打你,我问是谁打你,可是被我床头的闹钟惊醒了。刚好就在今天就收到了你的来信,你说怪不怪? 芳芳,你小姨回来说客房部不安全,又累,叫你不要去,你一定要去,我为此还责怪了她,怪她没给你说清楚。这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我和你妈妈说了,她也说不要紧的。要是出了事,要紧也来不及了!!所以你一个人在外面千万要小心呀,不要和客人说工作以外的话,不要接受别人的邀请和礼物,晚上不要出去,切记,切记。。。。。。”
看着这封信,我难以控制的情绪,化成泪水顺着我的眼角不停的流,鼻是酸酸的,心是痛痛的。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想:我一定要回去——回到你的身边。
终于,我回来了,我知道,我不会再走了,我们住在了一起。每天上班、下班,我们朝夕相处,你仍旧像小时候那样待我,不管我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家,不管我是不是也已成为人母,你总是小心的呵护着我。
2004年10月26日,这一天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前两日你摔了一跤一直在妈妈家养着,可那天中午不知何故你进了医院。开始家里人只说了是小事,叫我安心上班。可当我到了医院后才知道不是的,病危通知书都下了,是脑溢血,人已经昏迷了。妈妈哭着说,在昏迷前你一直叫着,让大家都走,说你就快死了,不要我们看见你死的样子。我不想说我当时有多伤心,因为那是用任何言语都难以表达的。我静静的站在你的身旁,拉着你的手,很怕你会离开我。你也是,好像有感应一样,把我的手也握得紧紧的。。。。。。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我们好像被分开在阴阳两个世界。医生说,你也许下不了手术台。可我坚信你会回来!
手术很成功,就如我期盼的那样,你回来了!在病房里,我把两岁的杨杨托给了保姆,坚持留下来陪你第一个晚上。我希望你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因为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
后来,你病情慢慢的稳定,出院了。虽然行动不方便,意识不清楚,也不很认识人,可是你见到我就会很开心,就会笑,你一直记得我是谁,从未忘记过。
花开花落,我们又共同走过了六个春秋。
(2010年11月24日)你走了,就这样安静的离开了......看着你的遗像,真的觉得你还在身边,在那里带着和蔼慈祥的笑容看着我......庆幸的是我可以陪你到最后,可以慢慢的感受到你的身体从暖到凉,可以拉着你的手,可以为你换上离去的衣裳,可以再抱抱你那余温的身体,可以目送着你的离去......我会记得,记得你说话的样子;记得你微笑样子;记得你生气的样子;记得你疼爱我的样子....... 6年了,你终于可以解脱了,你不再会有痛苦了......你安心的去吧,你的孩子都会好好地,我会带着对你的思念,带着你的期盼幸福快乐的生活着;你安心的去吧,你的孩子也愿你好好地,带着我们对你的思念,带着我们的期盼,在另一个世界里幸福快乐的生活着 ......
2011年3月30日,今天我们终于带上你回家了。车在高速上飞快的行驶着,两旁山峦起伏,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迎春花告诉我们春天来了,也提醒我们清明将至。此时的我心思凌乱,心情复杂,想着就要真的和你分别了,不光是阴阳相隔,还有千里之遥,眼泪就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外婆,我们带你回家了!
3月31日早上6点38分,休息一晚的我们出发了。今天我们只需要十个小时左右就可以把你带回你那阔别了数十年的家乡——浙江海宁。脑海里你的过往像电影一样一幕幕的掠过,你说的那句话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我死了就把我的骨灰洒进长江吧,顺着江水我就回家了。。。。。。”是啊,你走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却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我不是想说我现在的生活过的不好,但你留在我心底的那份情结永远挥之不去。每当特殊的日子我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你,想起我们曾经生活的点点滴滴。
又是一年清明,我又一次的想起了你。我总想该为我们之间的情感记录下些什么,蕴育了很久,也只能草草如是,就这样吧,就当还自己的一份心愿,了自己的一份情结。最后送上一束黄菊,寄托我对你的哀思!
外婆,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