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经过街角的小店，无意间听到这首老歌，低缓的旋律伴随着熟悉的歌词，那些年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一泻而下，汹涌澎湃……
01
老师安排座位的时候，我没花十秒钟就把他给记住了。以至于在很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几乎无法将绝大部分小学同学的名字和样貌相匹配的时候，而对他仍是记忆犹新。
并非他颜值高，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一见误终生。而是他那张胖嘟嘟的圆脸，肥大的耳朵，以及上翻的鼻孔，让我不禁把这幅长相和他的名字——朱长江——联系起来。我心里暗自发笑，难怪姓Zhu。
我和他向来不和。当然，除非两种情况下。一种是他憨头憨脑地对我笑，求爹爹告奶奶般找我抄作业的时候。另一种是我看上了他手里某件东西的时候，比如有一天他拿到学校炫耀的一枚十元面额的袁大头，那天是有史以来我对他态度最好的一天，语气各种温和奉承，只求他把它送给我，然而他还是不肯给我非说那可是传家宝。
那时候我数学成绩很好。老师要求我们在课堂上做练习本上的思考题。他总是在一阵抓耳挠腮之后，索性放下笔，贼眉鼠眼地朝我张望着，等我写下答案的时候，他立马以风一样的速度冲向讲台，只为争当解出难题的第一人。而对于他这种小人行为，我向来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
我们平时很少讲话，只有在儿童节或者运动会的时候，彼此兴致高昂，才会搭讪几句。有时候我们甚至还会因为言语不和而打架。已记不清那一次打架的原因，只记得结果是他被老师严厉地训斥了一番，告诉他男生要懂得大度和忍让，而我凭借着小女生的眼泪取胜。
自从那次被训斥后，他便处处让着我，我就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了。只要一言不合，我就欺负他，用笔扎他的皮衣袖子。那天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我想起他那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的袖子，突然就感觉有些害怕了，他妈妈不会因为这件事来学校找我麻烦吧？
第二天一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学校，我看到他左边脸上有一团淤青。我试探性地问他:“不会是你妈妈打的吧？” 他回答:“对，就是因为衣服上的孔。” 我心怦怦直跳:“那你说了是我干的吗？”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没有，我说是我自己干的。”
当时一股内疚感窜上心头。我开始自责，我怎么就这么泼辣这么蛮横不讲理这么让人讨厌呢？自那以后，我便开始与他和平共处了。
小学毕业后，我们各自去不同的地方上学，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前段时候，听一个同学说，他就要结婚了。我惊叹，时间都去哪了。也许再过几年，偶遇于街头，还真应了那句话——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02
前两天，闲来无聊，一条一条看微信里的未读消息，突然有个熟悉的名字冒了出来。我惊愕，和这位初中同桌都好多年没联系了，平时几乎连点赞之交都算不上。面对那句老掉牙的开场白“你现在过得怎样”，我们开始聊了起来。简单地询问了对方最近的生活之后，他突然对我说:“听说去年你生了一场重病，本来我早就想关心问候一下的，但是由于我以前喜欢你，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开口。真是过意不去。”
我惊讶不已，那个曾经处处嘲笑我讽刺我挖苦我和我各种过不去的小气男生，他暗恋过我？一时还真是想不通。但毕竟都是成年人，彼此已变得很成熟坦然，过去那些都是小事而已。
我们回忆起初中的那些事，互相讲当年发生的糗事，有的记忆很清晰，有的很模糊，感觉那样单纯快乐的时光都似乎离我们好远，却又无比珍贵。
我们那时候老是热衷于比成绩，看谁的分数高排名靠前。他考得好的时候，巴不得把卷子铺满整个桌子，还故意把红通通的分数挪到我眼前。嘴里还不停念叨:“哎呀，这题这么简单你居然错了。这道你也不会啊……” 考得不好的时候，他把卷子藏得紧紧的，根本不会给我看一眼的机会，并且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那时候在我眼里，他简直就像一个小女孩，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他给得罪了，他就不会再搭理我了。过几天又莫名其妙地主动找我说话。有次我听旁边的人说了一句笑话，一口牛奶就直接喷他脸上了，他简直气急败坏，嫌弃的眼神差点没把我给杀死。
他也有搞笑的时候。有一次晚自习，我正在一本正经地写作业，他在旁边突然抓住我的袖子，说:“别拦着我，我要自杀了。” 于是他拿起一根从录音机上取下来的天线，对着肚子插下去，那天线恰好是可以伸缩调节的，看起来好像真捅进肚子去了一样。我哈哈大笑:“奥斯卡影帝，你咋还没死呢？”
他讲起我以前模仿吐口水擤鼻涕擦到人家身上的时候，我几乎都没什么印象了。我说:“我居然还有这么粗鲁的时候啊。” 他回复:“特尴尬吧。” 我回答:“不尴尬，还挺有意思的。”
我们又说起那时候体育成绩都不好，但为了中考，天天晚上和其他几个同学结伴一起去操场跑步、跳绳，时而互相批评，时而又互相鼓励。一群人跑步嘻嘻哈哈的时光，似乎也和中考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些年来我们都变了，变得成熟。我不再反感他那些自私小气和幼稚，他也不再乐衷于挖苦惹我生气和我斗嘴。
最后，他说:“你不觉得我们俩一直以来都很像吗？单亲家庭的孩子，内心敏感又脆弱。” 我回答:“是啊，所以咱们得做一辈子朋友。”
03
刚进入高中的第一个晚自习，同桌一男生，长相之猥琐，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一边转过去看什么东西，一边又转过来看向我。我怒目而视。他弱弱地回答:“我觉得你和我前女友长得有点像哎。” 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他和一个短头发女生的合照。我白眼一翻:“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还用这么俗的开场白，你土不土啊。我还真没看出哪点像。”
他成绩一点都不好。无论什么课对他而言都是催眠曲，所以作业根本不会做。他老是会来问我问题，我还没讲几句，他就一把把书抢过去，说:“我懂了我懂了，这么简单，我会了”。还没过一分钟，他又转过来:“你刚才说的啥？能不能再讲一遍啊？” 我直接无视他。而他在旁边就像一个老太婆似的碎碎念:“同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怎么能这样自私呢，你要学会乐于助人，要帮助成绩差点的同学，尤其像我这样的……” 倒反而是我罪不可赦了。
后来文理科分班，不在同一栋教学楼，我们便很少遇见了。有一次，我在学校外面的面馆遇见他，他非要过来坐我对面，寒暄了一阵后，他一脸认真地说:“我现在还是喜欢吃沁园的泡芙，经常去买。” 我愣了一下后，想起他说的是以前某个星期天下午，我匆匆买了两个泡芙去学校当晚饭，结果正好那天他也没吃晚饭，我便好心“施舍”了一个给他，他感激得差点涕泗横流。我给了他一个白眼:“你看看你这体型，还敢吃泡芙。”
大一的时候我生了一场重病，住院了。他听说了之后，和我原来的一位初中同桌一起来看我，他们俩是高中同学。我想，这世界真小。他们给我送来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糖醋排骨，豆腐丸子，炒小青菜……知道我不能吃辣的，全都是清一色清淡的，真有心。
我打趣道:“看不出啊，你还有这一手。” 他嘴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岂止这个，我会的多的是。” 我说:“你们太费心啦，这么多我根本吃不完呢。” 他把嘴一撇:“装什么装，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生病了就养好身体吧，别再顾什么形象不印象的问题，身体最重要……” 又开启了他的啰嗦老太婆模式。
曾经看起如此猥琐、爱耍无赖、豪不靠谱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我开始感叹自己果然头发长见识短。
04
古诗里说:“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年龄渐长，分道扬镳，我们做着各自的事，操着各自的心，寻着各自的梦。
回眸当年，那些关于年少青春的记忆，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时隐时现；那些琐碎而简单的快乐，像荡漾在阳光里的晶莹剔透的肥皂泡一样，美好而珍贵。
想起那些人那些事，有时候似乎觉得很近，近得看得清楚那一颦一笑。我是那样的惊喜，却又不敢伸手去触摸，害怕惊动了它一碰就会支离破碎。有时候又觉得似乎很远，远得像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梦，恍恍惚惚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成长是一种蜕变，失去了旧的，必然因为又来了新的，这就是公平。正如村上春树所说——岁月这东西，总是要按时带走它要带走的部分。
爬楼梯的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人生也是这样呢？分为很多段很多段梯坎，每当我们走完一段梯坎时，我们便不得不再上一个新的平台，踏入下一段。每经过一段，都会有不一样的风景。不论我们走在哪一步、哪一段，我们都找不回从前的风景了，倒不如把昔日的美好珍藏在心底留作最美的记忆。所以，不必追，向前看。愿你好，愿我安。
真无法想象那些蠢萌蠢萌的家伙们将来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我对空气说一句祝福，希望它穿山越岭、漂洋过海——不管你们过怎样的人生，我都为你们加油。愿你们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是艳阳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