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地匍匐起来,大长腿在睡袋里划拉着,张开又合上、张开又合上,小细胳膊在前面操控着方向,向左向左再向左,头也不抬起来,就那么顶在床单上,转出一个漂亮的旋。我不禁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小品,郭冬临操着蹩脚的南方话,甚是洪亮的念叨着:“左转左转再左转,好像似个圈哦!”于是小家伙就这样在床里转起圈来,小床虽然挺大,但毕竟名字里带个“小”字,那八百分之一亩三分地,却总能让他充裕的转出个圈来。
他也并不贪心,转一圈就足够,摸索着摸索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矮的那一面窗栏,目标明确,不想睡觉!对!就是不想睡觉!妈妈凭什么可以在外面玩?凭什么?我也要爬出去!
站起来了!他就要站起来了!他抬起上身,就要站起来了!形势有点危急!敌人一旦冲破防线,哄睡大业将崩塌于瞬息之间——哈,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我们都忘了,他穿着睡袋呢!
这事就有点复杂了,小脚丫自然是扑腾不开的,结果当然是结结实实的踩住了睡袋!自由的双臂还没展开架势,眼见着就要摔倒了。装睡模式自动关闭,我眼疾手快的接了上去,就像偶像剧里想要接住女猪脚的男猪脚,没成想,却被小家伙直接扑倒在大床上。这下可真真是着了他的道儿了!小家伙借势搂着我的脖子,一动也不动,在我耳边唱起歌来:“咦——呀!咦?咦?呀!”
唱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确信我不会跑了,这才松开那充满力量的小胳膊,在我身上翻了个身,扭啊扭啊滑到了大床上,但也并不是完全滑下去,腿还搭在我肚子上呢!胖胖的游泳圈一颤一颤,跟着摇晃的小腿打起节奏来:“咦——呀!咦?咦?呀!”睡袋长长的拖尾也随之上下摇摆,就好像美人鱼的尾巴,摇曳生姿。漂亮的尾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因为我肉疼。
小家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继续得意的唱着:“咦——呀!咦?咦?呀!”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世纪吧!他终于唱烦了,长吁了一口气:“唉……”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烦心事,今天非考虑清楚不可。
只那么几秒钟的功夫,他不动了,“肯定是睡着了!”我一边暗自窃喜着,一边一点点的抬头,想伸手去拨弄他搭在我肚子上的“鱼尾巴”,然而事情又是怎样的呢?我还是太天真了!吃过几十年盐的人,能比得过一个没吃过盐的猴儿吗?只见一个灵猴转身,小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翻了过来。他双手撑着前胸,头抬得老高,定定的盯着我,把我抓个正着,得了,之前装睡的功夫,到这一步算是彻底报废了。
我眨了眨眼睛,他也眨了眨,卧室遮光本是极好的,我之前是做了工作的,按理说此刻应当伸手不见五指,可百密总有一疏,门外的小夜灯透过缝隙露出星星点点的光来,借着这星光,小家伙闪亮亮的眼睛,也愈发清朗了。
他狡黠的一笑,看破一切般的,冲我撇撇嘴,又躺了下来。这会儿倒是没有搭在我身上,只是使劲的朝我挤了挤,大床那么大,他就跟怕掉下去似的,紧紧的贴在我旁边,蹭了又蹭,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弓起身子唱起歌来:“咦——呀!咦?咦?呀!”双手还挥舞着,做出“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标配舞姿,先是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心——“咦?”——再把手背放下来,惬意的喊一嗓子——“呀!”
如是再三,又玩腻了,嘿,突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我呢,一骨碌又翻了个身,“啪”的一声,响亮的拍了一下我的脑门。可怜的我哟,有苦难言,尽管刚才被识破了,可是装睡大业还得继续啊?只能当木头人了。我向组织保证,不管怎样,这回绝不动弹!
小家伙不管那套,看我没反应,胆子更大了!干脆整个身子压在我的脑袋上,扯起头发来毫不手软。想想邱少云、想想董存瑞、想想黄继光……我向组织保证,绝不动弹!扯了一会儿,小家伙突然爽利的站起来了,你问我作何感想?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今晚真的给他穿睡袋了?穿了么?穿了么?穿了么?穿了他怎么还能这么灵活!
“哎哟!”我没忍住,轻呵了一声,听到声音,小家伙一顿,终于高抬贵手,他直接踩住了我散落在枕头上的碎发,大步子一迈,头皮都要扯下半边来。是谁让我留的长发?是谁?回头我就剪个三毫米去!
哼,遇事抓主要矛盾,看在主要目的是让你睡觉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等你长大了!等你长大了……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疼啊,真疼,小祖宗走到哪儿了?快歇歇脚吧!
在我的祈祷之下,小家伙终于重新躺了下来,想来是觉得我无趣,这次自己挑了一个风水宝地,大概离我一臂之遥,又哼起小歌来:“咪咪咪咪咪咪咪……咦——呀!咦?咦?呀!”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两个世纪吧,声音渐弱,连我也几欲睡去了,背对着我的他,终于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我慢慢的潜伏过去,呵,小家伙呼吸均匀,却是早就睡熟了!我小心翼翼的把他抱了起来,在大床上一步一步的跪挪着,终于将他运到了小床上,刚一贴近,小家伙自己打了个滚,从我手上翻下来,挤到床边上,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的爬下床,看看表,很好,才半个小时而已,比昨天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