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什么朋友。
应当说,在我所度过的漫长岁月,几乎就没有朋友,在我的人际往来中,【朋友】对我来说颇有些陌生而遥远。
少时家庭贫寒,居住在奈良的乡下,所有孩子们都不愿意和我这个又脏又丑的穷孩子交朋友,他们少揍我一顿,我便已经感恩戴德了。
常见文学家描绘童年生活,幸福而美好,在我而言,却如同另一个世界。因为我的童年所保留的记忆,唯有贫苦、饥饿,日复一日的被人欺凌,在彼时的乡下人眼中,我大概不如一条野狗。
其实少年时,也曾有过几个玩玩棒球的所谓【朋友】,因为他们并不打我、而偶尔愿意和我一起玩,我便极为高兴地将他们当作【朋友】,但我心里却明白,这样大家一起【贪玩】是不算朋友的。
中国的陈眉公尝道,【一介之士,必有密友,然遇之有难,必匍匐来救。此乃真所谓知己者也,然而在这世上,这样的知己宛如水花镜月,可望而不可求的。】
《后汉书》曾说,【浮屠不三宿桑下,因不欲久生恩爱。】
东坡《别黄州》则说,【桑下岂无三宿恋,樽前聊与一身归。】
此皆属渗透世间之悟,盖因知己本是随缘,若著意苦求,便反乘其末。只因这世间人人生而苦闷,满腹心事不堪与人说,由是,众生皆苦。
朋者,朋党也。友,互为嬉戏者也。
这是《说文解字》对【朋友】定义便罢,但大约是意识形态的缘故,公元四九年后在大陆出版毫不客气地删除了这解释。然则经由这解释,也可以推断出智慧无穷的中华先祖,对【朋友】是何态度,那便是---绝非善类。
但在我的浅薄理解,朋友二字,著重有朋字。朋党虽然大半贬义,但却正应著志趣相投、性格相近之辈,互为犄角甚而结党为盟之意。比起只知一起捉迷藏嬉戏的稚童的【友】来,要牢靠得多。
我倒并非打算僭越许慎老先的说文解字事业,只是忽发感慨,想要【抒发】一顿。然则经北京夜深的冷风一吹,便连这点感慨也消弭了。
时至今日,朋友倒还有三两个,三两个而已,只不过恐怕很快又将所剩无几。
假若真有这样的结果,几乎可以都算作我的错。
我们生来世上,大多数时间,只不过是一颗桑树,也或者旁人以为是吧----而愿意三宿桑树下的,还真是没有几个。
【转自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