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年级的夏天，那是个下午。奇怪的是，那天下午活成了秋天的样子，门前的树叶在掉，天空有点灰暗，风吹打在身上，让人感到凉意。
老爸轻轻将小胖拥入怀里，在他耳边说：“爸爸走了，以后你要好好读书，替爸爸照顾好老妈和弟弟，还有奶奶。”
“嗯。”除了这个字，小胖想不出对这个男人说再多的什么。
“那爸爸走了，”说完，老爸便转身走出家门，上了小车。漆黑的小车发动，开往陌生的大城市。
小胖一直看着老爸出门，上车，然后从视线里消失不见。
对于当时的小胖来说，大城市还是一个在电影里才能了解到的词，它代表着遥不可及，是一个广阔而神秘的地方。但他的内心，并没有想象中的波动。
离开的，仿佛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学前班的时候，有一次语文课布置了作业。晚上回去的时候，小胖坐在书桌前看着作业发呆，就像在看天书，很是无聊。老爸走进来看他坐着发呆，问他：“不会做？”然后也不等小胖回答，就在旁边坐下来教他。
小胖并没有很用心，反应也总是慢半拍。于是几分钟后，老爸意料之中的爆发了。他像咆哮的狮子，大声对小胖骂道：“这么容易的题都不会做，教你又不听，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笨死了。”
小胖默默地不敢出声。
骂着骂着，老爸就出去拿回一根细细的绳子，直接就朝小胖的大腿甩过去。小胖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连躲都不敢躲，眼泪没有声音地拼命往下掉。
小胖的童年始终覆盖着老爸的阴影，但他从没想过自己是否是老爸亲生的，也没想过老爸对自己有没有爱。只是每次承受老爸那近乎咆哮般的谩骂，他就打从心底里拉开与老爸的距离。
没有恨，但也没那么爱。
2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胖从三年级，升入初中，又升高中。
十年，从童年的尾声，到青春的尾声。以前觉得这是一个漫长与煎熬的过程，但真正经历过后你会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的遥不可及。
十年的时间，小胖几乎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老爸，即便那些感到迷茫、痛苦，举棋不定的人生交叉路口，他都是选择与女朋友一起承担。即便是小胖他知道，他老爸可能在某些时刻，需要他的儿子打来一个电话，来一句简单的“吃饭没？”
都没有。他选择对一切沉默，又或者，早在学前班那年，他已习惯了沉默。
年轻的时候总会天真地认为，在伤心的时候遇到的人，就会是一辈子的。而那个在家里天天挂念着自己的父母，反而没有那么重要。
其实，那时候老爸早已不像小时候那么经常骂小胖了。反而他每个星期都会给小胖打电话，每次他们都会有同样的对话。
“最近在学校里学习情况怎样？”老爸问。
“不怎么样，不上不下，还行吧。”小胖回答。
“没有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吧。”
“没有。”
“要放多点心思在学习上知道没，别整天只想着玩。”
“嗯，知道了。”
“还有钱吗？”
“还有。”
然后，电话就挂掉了。
父子之间，好像连多说一句话都成了多余的。
离开，并没有拉近小胖和老爸之间的距离，反而像潮水一样越推越远。
3
有一次放假回家，老妈问小胖：“你恨你老爸吗？”
小胖没有回答。
“其实你爸脾气虽然是爆了点，但他内心里是很关心你的。他就是个大小孩，刀子嘴，豆腐心。”
其实关于这些，小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十年的时间，早已让他脱下了童年的外衣。在现实生活的冲击下，他已经明白这些。小胖还知道，老爸不是刀子嘴，豆腐心。而是刀子嘴，刀子心。只不过，嘴，是锋利的刀，心，是生绣的刀。
岁月的斑驳，和生活的不平坦，使他的内心有着更多的忧伤与无奈，同时造就了今天的这个坚硬的男人。
但小胖心里就是有一道坎。
小胖对老妈说：“我也曾尝试着去向老爸走近，但可能每一对父子，都是前世的冤家吧。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没办法向前踏一步。老爸还是那个爆性格，我还是如当年一样选择沉默。”
人的心如果有一个破洞，美好的东西就会从这个破洞里漏泄掉。人心是不可忽视的。
但偏偏，小胖和他老爸，心里都破了一个洞。
“可是，小胖你知道吗？我和你爸都没有读过多少书，没有大的文化。这些年来，你爸一直在外面独自一人拼搏，他深深地知道，读书对你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他不想你重新走他的路，想要你有更好的生活。”老妈深冗地对小胖说：“他也可以像其他父亲一样，给你的都是爱与关怀。但给了你爱与关怀，你就会变得安逸。在他心里，他是比你更难受的。”
老妈的话，让小胖有一种触电的感觉。那股电从指尖一直传到心藏，再由心藏传遍全身。
本就是爱，何必夸张表达。
我不是不可以像其他父亲一样，给你的都是爱与关怀。但给了你爱与关怀，你就会变得安逸。在父亲与仇人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是我不懂你爱。
这一天，小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老爸的电话：“喂，爸，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