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流浪地球》你们看了吗，这部片子火爆了，终于引发了一系列关于资本市场倒逼这个时代电影市场专业道德的崩塌思考。庆幸的是娱乐仅仅是娱乐，还不至于如此一刀毙命，不幸的是，娱乐产业的道德底线，在资本市场的倒灌下崩塌，实际上也揭示了整个时代跨入资本市场的道德崩塌，而作为朝阳产业的心理健康服务行业，其实早就沦为了袒胸露乳的站街女，对咨询师执业道德的批判，只是整个站街女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刚刚入行的时候，劈天盖地的文章在谈咨询师的伦理对整个行业的重要性，以及咨询师如何因为伦理的忽视，而对来访者造成的荼毒。我当然会更重视后者。但工作越久越是觉得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任何一个咨询师能顶得了缸的。
中国的发展实在太迅速了，只要稍微听得见钱响的行业，随时可能有大量的资本，像蚂蝗听见了水响一样，不顾一切的蜂拥而至。特别跟互联网沾边的行业，更是饿狼扑食。而心理学——如此容易被神化的存在，自然而然的，在人们口袋越来越丰满，开始寻找灵魂的时代，成了站在风口浪尖的猪。
于是一个只要在线上稍微懂一点点互联网运营，在线下跟政府稍微有点关系的人进来，马上就可以用无数来访者和成长中的咨询师的尸骨，堆砌成一条一夜暴富的黄金大道。
心理咨询作为一个生机勃勃的朝阳产业，在各种资本的介入下，便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最火的、最牛逼的心理咨询平台或最不专业的、最没有伦理的、最没有心理学“修养”的平台。（我不骗人，一次区领导和几位协会的人坐在一起谈心理服务项目，拿到项目的是一个连咨询设置也不懂的平台老板，之所以能拿到那个项目，因为政府不懂，他又蛮会吹，所以一拍即合。）
然而铺天盖地的文章，在谩骂神棍咨询师对整个执业环境荼毒的时候，却鲜有人注意到是谁给神棍咨询师提供了培育的土壤。答案是，贪婪的资本（我只想拿线上开刀，因为在心理咨询行业领舞跳大神的都是清一色的网络营销）。所以我们先来看一下关于互联网时代资本运作的规律。
任何互联网经济的盈利模式，至少是要一个服务者服务一百个消费者才能实现盈利，比如淘宝的卖家秀、卖家社群等等，还有十年前火爆的天涯论坛、晋江文学等等，都是在做大数据套现，而大数据就是大量粉丝、用户的统称。大数据能够做起来的前提，是平台构建出来一个能让大数据狂欢的容器。如果我们去讨论淘宝和论坛不够立体，大家可以看看QQ、微信、微博……。
总之大数据是互联网加资本的唯一饕餮大餐。据说2018年一个粉丝名额被炒到了80-200元，这意味着，跟互联网沾边的，资本一旦进去，最终大数据论定乾坤。
心理咨询是什么呢？是帮助我们了解，让我们陷入当下痛苦的原因，以及这个原因是怎样发生的工作。因为我们只有了解原因和心理活动规律才有可能修改自己的思维模式，做出本质上的改变。整个东西是根据每个人的人格发育基础来的。要修改一个人的人格结构，看书讲道理是最表层的改变，其次是团体成长，更深更牢固和本质的修改，就是一对一的个体咨询。
通俗一点的表达，心理咨询就是心理结构上改变一个人的智商和情商，来提升这个人所有的社会功能。
假如天下武功出少林，而在心理咨询这个行业，那世上咨询就出精分（精神分析）了，因为只有精神分析谈人格结构，谈人格发育，谈到哪个程度呢，就快谈到娘胎里去了。只不过临床不会用到那么深，最多是看到你一个表情、一句话就能挖掘到很多东西。这不是卖深沉，而是因为我们打算给人一杯水时，至少要准备好一桶水，因为没有人事先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来访者缺了多少水，甚至缺了哪一杯水。
总之这决定了心理咨询是一个极度耗神，需要特别能够静下来的细致活儿。而咨询师要完成这样细致的工作，咨询师需要个人体验让自己的人格完善到一个程度，还要接受督导盯着自己，免得粗枝大叶做了破坏性工作。
所以要从本质上提供心理健康服务，就是做一对一的咨询，而一对一的咨询是细致活儿，做这个细致活儿，需要更多时间把自己弄得好一点，这样大量的精力投入，造成一个咨询师撑死了只能服务二十五个不同来访者的现实。
我们介绍了一些关于心理咨询的整体执业必备背景，好像就看到了心理咨询跟资本市场如何对立的冰山一角。因为资本市场从来是迫不及待的等待资金回笼，越快越好，越多越好，跑慢了就要挨打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对于门外汉，或者非心理专业路线出生的老板们，不要说拿出多余的资本，等待一个咨询师今天去见督导、明天去做体验、后天去参加培训、大后天静下心来想个案、体验生活、清空情绪垃圾……，就算是把那些无聊的，时而哗众取宠的，时而又媚俗的鸡汤撤下去，都会心疼肉疼。因为大数据一跌，投资客和老板马上死翘翘。即便每一个走进这个行业的人，无论愿意不愿意都会体验到专业培训的重要性。
你们不知道的明星咨询师
所以几乎所有的非专业背景的老板都在潜意识幻想一个神话：一定有一个方法可以让咨询师刷刷工作，又能彻底让来访者帮助自己赚个盆满钵满。
说白了就是咨询师要有质量，还要能像滴滴师傅一样最大程度的跑量（其实我现在发现专业背景出生的老板也开始搞这个幻想。曾几何时，据说一位年轻的美女大咖博士跟我们行业顶级的一线心理学家混的，搞了一个平台，几乎一夜之间爆红。无数潜力股的咨询师趋之若鹜，但一个单都没有派。后来我去看该公众号的文章，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讲大道理的鸡汤。这位老板一夜爆红后，把这个公众号股份转让了，一夜暴富！不知道当年捧她的一线大咖们会不会唏嘘不已。)
所以我们会看到，很多做得热火朝天的平台，会有很多散发着没有被驯化的，强烈肛欲期味道的明星咨询师，或者口欲期味道的明星咨询师。我们无需去理解什么是肛欲期或者口欲期，我们只需要知道只有肛欲期残留没有被训化升华，才能给来访者打鸡血，从而在最短时间吸引最多流量，也只有口欲期的咨询师可以让来访者黏着在这个平台上，也就是保护了流量。因此我们会看到很多单次收费超1000元（含1000元），完全没有督导和个人体验，裸奔的咨询师，预约已经排满了一年，但是他们仍然在等待更多的、新的个案排期，他们就是传说中的明星咨询师。你说他们不懂吧，讲出来一套一套的，你说他们懂吧，做出来的个案都具有幻想的愉悦感，这就是资本市场加互联网的心理服务需要跑量，又没资源支持咨询师接受督导和个人体验的结果。
前文提到了肛欲期残留的咨询师做出来的个案是什么样子，因为保密原则无法多多赘述，我想详细介绍一下口欲期的咨询师带出的团体，因为体验者就是我自己，讲讲无所谓。
我先说一下口欲期的特点，就是吞噬和贪婪。通常这样的咨询师带出来的个案，会让来访者或者学员，从一个成年人的状态，快速退行到母婴关系。所谓的母婴依恋就是，妈妈离开孩子活不下去，或者孩子离开了妈妈活不下去，或者母子分离以后，这段关系就死掉了。
2016年，我参加了一个北京的理论工作坊，为期三天，就是这个状态。之前平台宣传带领老师的很多学员跟了他很多年了。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我刚进教室门，就一群人，错落在教室各个角落，轮流对我行注目礼，把我从头发丝看到鞋子底，打量了个够。我都以为我是不是进错教室了。后来我刚刚坐下来，就有人拽我脖子后面的衣领，对我说我的位置有人的。我起来看看，座位四周都没有迹象在说这里有人坐啊，也就没有理会。结果整堂课我都感觉我脖子后面凉飕飕的被人盯着的感觉。
这还不是高潮，高潮是老师讲了一点理论，到了自我介绍的环节，我还在百度这次培训文献中的词藻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拨儿一拨儿的人，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我只能抬着头和另外几个没有哭的，就那样木木的看着他们，想安慰一下吧，他们都有各自的小团体，突然插进去好像会很突兀，不安慰一下吧，又总觉得自己不够合群。这就已经很明显的表达了妈妈只需要自己的孩子，孩子也只需要自己的妈妈的母婴依恋模式了。但当时我还意识不到，只是觉得我就是来学个理论的，你们做个自我介绍哭什么啊？有必要介绍到那么深入吗？
但这依然不是最高潮。最高潮是，到了实操的部分，一群人看我做咨询，好死不死，我被分配到说我抢了座位的那群人当中。结果我给到来访者一个澄清，马上被人打断，说我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咨询技术，在来访者身上找优越感。我看看内部张力被解除，还待在返身思维中，在觉察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的来访者（返身思维就是开始思考自己的某些东西，一般出现返身思维则意味着来访者可以中立不批判的理解自己，也叫内省），然后赶紧搜索一下她对我的评估来源，接下来列举了这个学员跟嫉羡相关的证据，她居然嚎啕大哭，你们没看错，是嚎啕大哭。我更懵圈了，团督就是这样呀，你说说我，我说说你，你哭什么呢。这学员一边哭还一边强烈的指责我，然后他们那群人就一边抱着她，一边说我野蛮分析，要她别计较。我是还有一些沉浸在理论的理解和运用中无法自拔的，只好无助又迷茫的看向带团的咨询师，他老人家气定神闲的，一脸慈祥的看看我又看看那群人。
我突然就有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是来学习心理咨询的吗？回到家里，呼呼睡了好几天，我顿时理解了那三天发生的一切。因为这个咨询师本身有着没有被驯化好的口欲期特点，所以他特别贪婪。这种贪婪为驱动力，导致在招募学员的时候，没有对学员分类，也是这个原因，他把团体成长的内容混淆进到心理咨询的实操和理论当中来，这等于这个团体把督导放在一起进行。显然这统统犯了咨询中边界不清大忌，但这样可以最大的扩大招生范围，还能把学员黏着在自己身边。也是这个原因，天南地北的老学员才会出现那种，坐开一点就觉得很痛苦的体验。而一个被修通的咨询师，在第一时间看到这种母婴依恋，会马上就这个状态给予澄清，让他们回归到成年人的关系中来。并且一开始在宣传上讲好了，这个培训是咨询师的职业培训，就可能不会在培训中设计自我介绍。即便设计了自我介绍也不会允许大家把自己暴露得那么深，哭得稀里哗啦，加剧这种母婴关系的症状。因为没有人能保证来访者症状激活了以后，三天工作坊以后带着症状回去的来访者接下来的生活会受到什么影响。
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所以每次看到明星咨询师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期望他们没文化，这样把来访者祸害得还没有那么深。
你们不知道的偶像品牌背后
但明星咨询师仍然不是恐怖的，恐怖的是，有的平台老板，是媒体出生，理论水平还停留在社工级别，干脆自己亲自走纯粹的偶像路线圈粉，所以吸粉就是他们最大的，也是唯一赖以生存的手段。所谓的偶像其实就是——典型的理想化阉割信仰。
什么叫“理想化阉割信仰”呢？这跟心理学上权威阉割智商、情感阉割智商的道理是一样的。意思就是我变成你理想中的样子，让你觉得只要你相信我、跟随我、爱我，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无论那样东西是什么。因为老子是楷模、是光、是神话。是不是有一点邪教的味道，简直就像自己变成了上帝对吗？是的，就是这样的!当一个老板成为咨询师的上帝，让咨询师抛弃自己的专业信仰，一起圈粉，留粉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遗憾的是这种平台出来的咨询师，要不就成了来访者的上帝，要不就把偶像老板和来访者都变成了自己的上帝。所以他们做出来的个案，很少有半年以上的长程个案，而那些来访者基本上就是这个老师做几次，刚开始感觉不错，后面又不行了，然后又换一个咨询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平台有意无意地打造出来一个——无形的牢笼。这个牢笼给到来访者的解释是，这个老师不行还有其他的老师，但其实平台根本没有办法提供，能够把这个个案完全做下来的资源。因为咨询师无论是来访者的上帝，还是把其他人当成上帝的时候，咨询师都已经“生病”了。
咨询师为什么会“生病”呢？因为偶像平台的公司在追逐资本运作的时候，除了没有资源追求专业，导致他们只能依靠利益阉割信仰的文化，把咨询师控制起来之外，最重要的是，这种平台的企业文化最核心的地方就是——有了我，你们才有饭吃！
看到这样的企业文化核心以后，我经常想，一个人的耐心也好，精力也好，就那么多，天天在生存和信仰之间挣扎，还怎么接咨询？
我听过最有意思的论调是，你自己做自己的个案就好了，想专业就专业嘛。反正派单就做，自己坚守设置就好了。好，那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有一次一个同道在我们圈内抱怨，偶像老板说带着哪个首席咨询师去参加了XX会议，还要把自己的咨询师推向整个行业甚至全世界。我们一群人都在笑，偶像老板是那个咨询师的好妈妈，这个咨询师不是婴儿就是残废。最后这位爆料的同道果然道不同，也没有再合作就出来自己混了。据说是偶像老板突然扣了她一两万的咨询费，要她把过去一年劳务税全部交齐。
这个咨询师对自己的执业设置是这样的：1.因为手上有几个长程个案经济状况一般，每年只涨价五十。2.每周个案督导和个人体验。3.每年要在两个长程系统项目中受训。4.每周个案不能超过25个。当年她的咨询费是语音300-350一节。如果交税，要不没饭吃，要不就要破设置，要不就选择大幅度涨价，或者停督导和个人体验，再不就停止系统受训，再要不就超负荷工作，降低工作质量。
所以她出来以后，我们都在讲即便没有税务也会有其他的事情分道扬镳。不过据说Ta走了以后，原本平台财务坚持，要省税行不通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又被意外地默许了。
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爆发了的，要么转行，要么不干了，只有少数在健康的平台找到自己专业信仰，能够生存下去的咨询师。但这样健康的平台真的凤毛麟角。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双重关系，大多不会需要太多咨询师。
下面我们来看一个在沉默中死去的咨询师。
在这个平台，有一个本来还算专业的咨询师，2017年，其中一个个案，该咨询师在一天内与一位来访者工作了8小时以上，她的单次咨询费800-1000元，并且这样工作连续好几天。显而易见，这种咨询设置的工作跟真正的心理咨询其实已经完全不沾边了，因为咨询的设置是为了区别心理咨询跟普通聊天，以及区分跟神棍聊天的一个基本工具，也是一个“阳性赋义”（即你有足够的力量不需要时刻寻找依靠）的存在。而这个阳性赋义的存在，基本可以衍生好多我们生活中需要领悟和内化的，帮助我们变得自由，发展出冷静对待生活中各种焦虑的合理的信念。这里就不一一赘述。
当然这个咨询师也没有白白死去。她的专业信仰死掉了，但是她的忠诚在偶像老板的心田，火了。所以她被偶像老板拿来，树立成为了平台中其他咨询师的榜样。于是这个平台还有至少一半的咨询师等待自己的技术提高，然后有资格杀死自己的执业信仰的明星咨询师，以便偶像老板也把自己变成榜样，以此多给自己几根肉骨头。当然真的到了那一天，这几根肉骨头将被包装得非常地高大上，企图掩盖它肉骨头的本质，比如偶像老板至少会在咨询师面前尊称一声“您”，一声“老师”。
但是，目前也只有这样的偶像平台，才成本最低，也发展最快，人气最高。他们大部分都有统一的命名格式，就是取一个名字，跟自己的艺名或者本名沾边，并且自己的名字后面绝对不会写工作室，大多后缀是越高大上越好。
有的人会说，如果没有真材实料怎样吸粉？很好。一个人为了获得粉丝的认可来追求一些真材实料，和为了传播以及提供真正的心理健康服务，结果却吸引到了粉丝，这真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动机，而截然不同的动机，就会造成截然不同的后果，在伦理和信仰面前，绝对不可能发生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事情。这就好像妈妈给你做好吃的，是为了让你听话，还是为了让你吃到好吃的能够开心，哪个做法能够让孩子心理更健康的道理是一样的。也正是很少有人去思考这个部分，这样的偶像越多，影响力越大，大家对心理咨询行业的信任度才会越来越低吧。
但我们仍然要感谢这些平台的存在，因为这些平台虽然是贪婪的，缺乏底线的，但他们至少让心理学，心理咨询有了走进群众视野的机会。我也深信不疑，咨询师不是万能的，大部分来访者无论在哪个地方待久了，如果真的不是一个好地方，总有一天会站起来继续寻找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
所以量产也许没有那么糟糕，但量产的结果——产业化，真的会令人无法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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