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稚嫩的哭声从深巷中传出,断断续续地响了一夜。 天刚亮堂,老陈终于躺不住了,轻手轻脚踱进小巷。 角落里,一个竹筐,里面有个哭得脸都发紫了的婴儿。 老陈望了望,想了想,低下头,转身往回走。 刚踏出一步,哭声又起,他回头,复望了望,摇了摇头,快步走出了巷口。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老陈手里多了一碗散着热气的米汤。刚将其送向孩子的唇边的瞬间,小手便紧紧抓住了他。 随着碗中的米汤一点点下降,老陈心里忽然不由地生出了一股,比那米汤还热乎的感觉。 天亮了,镇上有了个大新闻,“面铺老陈一夜之间有了个儿子!” 老陈人至中年,未曾娶妻,只因脸颊上一块不大不小的胎记,着实让所有怀春的少女却步。 如今,面铺案后,竹筐里却装了个镇上顶调皮的娃娃。 老陈正和面呢,孩子便在筐中自己把自己扑腾倒了。老陈有些笨笨地扶起筐子,用沾满面粉的大手捏捏他涨红的小脸蛋。 渐渐的,筐子装不下了,孩子便坐在铺前的长凳上,可爱的模样惹得食客们纷纷围坐过来,拍拍他,逗逗他,给他吃几粒长生果。 再后来,孩子已经能站在小板凳上帮老陈煮开水了,认真的模样,就像老陈一样。 转眼间,他从孩子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小陈”,个子也窜到了老撞到门帘的程度,胖胖的小脸也在温热的水汽和温热的老陈的氤氲下,变得白白嫩嫩。 老陈爱歌,案前总是离不了那只天线已经歪歪扭扭的收音机。 每当收音机里传来甜美的嗓音“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孩子总是支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铺前的门槛上。好像望着云,好像听着风,眼睛里好像又有星辰。 终于,在登上经过小镇的唯一一辆绿皮火车,走向远方的一刻,小陈转过身,低下头望着正努力忍住泪水的老陈,说了句,“爸,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老陈失神,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模模糊糊地望着火车的蒸汽消散在郊野深处,模模糊糊地记得,和这孩子的相逢和别离,像梦一场。 一过数载,小陈凭手艺,在个小城里挣得了个人头攒动的面铺。 不认字的老陈收到过几封信,但不认字,也没法回,急得满头大汗,总跑到镇上的邮局去求人写上几个歪歪扭扭的“一切好,要保重”,然后方心满意足地投进绿油油的邮筒中。 然而一连几月,邮差都不曾光顾小陈面铺,小陈心里毛毛的。直到听到娑娑的收音机里传来洪水和家乡的名字,他像疯了一样冲出铺子,连夜坐上那辆如几十年前一样,晃晃悠悠的绿皮火车。 车站冲垮了,土路积水了,店铺关闭了,老陈不见了。 他等了一夜又一夜,一月又一月,最终只得在镇上安顿下来。几日后,面铺里的蒸汽又悠悠地升腾了起来。 面铺里人又渐渐多了起来,带着疲惫,带着希望。熙熙攘攘间,谈着大难不死的感激,谈着重建家园的打算。 透过氤氤的水汽,长凳最后,坐着个有些佝偻了的老人,那个再一次在记忆中相逢,名叫父亲的人。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如几十年前一样,熟悉的歌声悠悠地从收音机里传来,更从小陈的心头一下子涌上了早已湿润的眼睛。 这次相逢,让我为你端上一碗温热的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