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玉梦城的往生广场正东,漂浮着很多前来观礼的行在。其中最大的一座行在,就是本城城主盛流殇的出行别院。
这盛流殇城主的修为可以说是深不可测,多年来,一直代表九梦界五大商会执掌着玉梦城。此时,盛城主正端坐在行在的大殿之上,这大殿九门齐开,正对着行刑广场,犹如一个幽暗的妖洞。
盛流殇正与手下的首席智囊轻声吩咐:“……切记,要让此子魂飞魄散!不得有误。”
他的这名手下听令之后,点头领命,其气度颇儒雅沉稳,一片胸有成竹。
正在此时,广场上,战鼓声起,行刑……不,往生大典要开始了。
人群乌泱泱的开始了聚集。周边的街头在鼓声敲响的那一瞬间就人头攒动,连橱窗里都站满了人。在稍远一些,有着最好的视角在楼上,那里早就被宿醉狂欢的人占满,而且这些人是早就付了租金的。出租房间的广告简单粗暴,直奔主题,比如“房间舒适,视角美观,视野上乘”。一些老旧木楼的顶层阁楼可以租到五钱银子,而视野最好的广场周边店面一楼的租金则早在一个月钱就连翻五倍。
在这个太阳永恒不动的世界,人们依靠九梦界绕行到另外一个大千世界——蛮荒界的阴影里来形成白天与黑夜。九梦界与蛮荒界互为绕转双星,不但形成了昼夜,还形成了双星磁场,起到了相互遮蔽黑阳各种高能射线的作用,极大的延缓了两个世界大气层及防御阵老化的进程。
从凌晨黑阳的一角刚刚线路开始,观摩往生行刑的人就陆续赶到了这广场四周,到了黑阳显露一半的七点,广场周边已经水泄不通,却因为身份不高,不敢进入广场,人们早都盼着那代表解除禁制的往生鼓敲响了。
有人在街道里抱怨快要晕过去了。更年长一些的人,也许会想起三十三年前的某月初一,同样在这里,同样是往生鼓敲响之前,人群中有一个小食摊主弯下身子捡东西时跌倒了,这就启动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比肩接踵的人们纷纷跌倒,而倒下的很多人再没有机会爬起来。事后,找到了二十八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几百个受伤的观众。
每次往生大典都是玉梦城的狂欢,男性罪犯会穿上丧服或新郎礼服,而女子常穿白裙或红裙,披大红丝披帛,挎上装满鲜花和水果的篮子,一路洒向看客。看客也颇有刷存在感的空间,妓女会给在台上表现出众的罪犯献花;而那些相信“受刑者遗体能治病,甚至有可能提纯灵根”的人,则在等着用几两黄金下死者的一只手或其他什么部件,因为在民间传说中,拥有这样的手或器官能够更灵验地治病防灾,或者吸取出一些灵异物质,改善修仙资质。
毕竟对活人来说,没有家人回购尸体的死人,可是包含了一大笔医疗+修仙财富,这里的人们笃信着:骨髓对治疗痉挛和经脉有好处,胆囊能改善听力和神念,心脏能治愈癫痫甚至补全五行中的金属性……甚至早些年人体的油脂也被用来入药,这一度让那时行刑的刽子手们狠赚了不少,以前这一块儿最多被拿来炼制静心灯油,所以这种“人体脂肪油”也被称为“刽子手药膏”,入药后它被用于愈合伤口,缓解疼痛,治疗恶瘤和风湿,甚至还能用于配制春药。
至于其他的器官,在以形补形的强大信念下,也从来就没有被浪费的,只是因为太过复杂这里没发详细描述。任何感兴趣的人都可以去刽子手的老祖宗刘一刀家后巷的门脸儿里看到详细的价格表。
当然,当然要记得一条:只有被正式行刑的人,他们尸体因为被仙长们用无限正气镇压过,才会变废为宝,可以入药入口,有了无限神奇,普通人的尸体可是不行的,谁要是动了普通死人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恶鬼缠身,那是绝对要绕道走的。
所以此时广场上喧嚣的恶意和无尽的嗜血贪婪交织在一起。
人群的气氛欢快极了,兴奋极了!
一人说:“哎,听说了吗?这次要被处决的人里面还有几个仙宗的子弟呢!他们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不但已经被削去了一身修为,列入凡人处刑,这仙长们还要公开处刑,要让他们皮骨无存啊!”
另一人回答:“啧啧啧,这得是多愚笨的仙宗子弟啊?这就是没体会过咱们凡人的苦啊。如果换我,我哪里会去忤逆仙长们啊!这几人真是身在天堂不惜福!哎?……你说,这几个仙宗子弟的血食,咱几个老兄弟能尝尝不?这不得有无尽的好处吗?”
当先那人嗤笑:“你个上秤没八两重的老杀才,也配惦记那几个仙家子弟?纵使仙长们恨杀了这几个子弟,让你嗅上一嗅,事后想起估计也会拿你撒气,轻易打杀了你!那种得道子弟尸身的造化必是那些大户门阀得了去。我等躲还来不及,如何敢胡乱思想?”
那被说之人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居然含糊了仙凡之别,背脊已经汗如瀑下,连声道:“兄弟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
正说话间,第一个罪犯已经被押上了台。
这是一个双眼明亮、嘴角含笑、脸色苍白的男青年,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纤尘不染,透着淡淡的灵气毫光,一看就并非凡品。他背在身后的手腕上更是拷着一副造型夸张苍龙的枷锁。
人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此时,广场四周出现了十六面巨大的投影法术,把这个青年人的影像向着八方,以及高天上的行在和青云投射了上去。
不用问,这就是一个仙家子弟啊。还真有仙家子弟要被凡人问斩吗?
人群惊了,鸦雀无声。
等了片刻,三个小吏费死了劲儿、薅着脖领子才把一个年岁不大的刽子手弄到台上来——这杀仙家子弟啊,谁敢随便儿下手?
把人弄上了台,当啷啷扔下一柄鬼头大刀,这三个小吏就屁滚尿流的逃下台去了。
这个所谓的刽子手似乎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其实他只是金牌刽子手刘一刀在三天前新收的徒弟——张三,这家伙十八九岁的大高个头,一身腱子肉,虽然这时候装得像个小鸡崽子,但其实在他眼底有着隐藏着很深的兴奋和不屑——能亲手弄死几个仙家子弟,值啊,这是能传几辈子的名声!至于什么报复?呵!刘一刀这个老鬼享受不尽自然怕死,而他张三,早他囊的活腻味了,爷爷就怕死得不光彩呢!
此时四周的看客都像被拉长了脖子的鸡鸭,屏住了呼吸,人山人海的眼睛盯着这个一身红衣的学徒!这让张三兴奋了起来,他弯腰捡起了鬼头刀,踢踢腿,整整帽子,站的笔直,亮了一个举火烧天,瞬间就引爆了一片满堂喝彩!“好汉!爷们儿!三爷有种!”的叫喊被各种方言用东西腔调整齐的喊了出来,嘈杂非凡!
这吼声让张三更是得意了起来:怎么样儿!?俺张三一身是胆、胆大包天,自然就有今天!
他实在按捺不住的让自己嘴角向上撇了撇,配上他的一身行头,更是显得有股子杀气。
这几嗓子声浪也让要被处刑的年轻人吓了一跳,旋即也微微露出了更多的笑意:这是多么凶残、又多么有生机的世界啊,此时此刻,他见到的笑脸,比人生他几百年里见到的所有笑脸加在一起都要多,都要真诚。哎,真是可惜啊!自己发现的太晚了。
等到人群逐渐止歇,城主盛流殇的金光灿灿身型出现在了行在门口,好像一颗残留在巨兽口中的金牙。
盛流殇于高天之上发出雷鸣般的询问:“西山魁,你可愿认罪?”
那号西山魁的年轻人只是一讪,懒洋洋的小声说:“认罪?呵,又怎样?不杀某家么?”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极小,但依然漫长皆闻,这行刑台上可是有扩音阵法的,为的就是让观刑的人听清受刑人的每一句呻吟哀嚎,好吓住心怀鬼胎之辈。
盛流殇摇头道:“本城主可保你全尸下葬!你看到这些凡人是如何渴望你的血食了么?你难道甘心自己的身体被你身边那蝼蚁分割售卖?”
西山魁轻轻摇头:“不必了,我为全道而死,这皮囊,早也不在乎了。盛城主,你有如此念头,已是着相了。”
盛流殇摇头,撤去法阵,以传音密法对西山魁说道:“你看看台下这些嗜血愚夫,你何苦为他们死无全尸?”
西山魁依旧有气无力的回道:“他们并非天生如此,真正的嗜血愚夫,恰恰是你们,和你们订立的天条!我说的不对吗?啊?哈哈……哈哈哈!”这一句,也没有当众广播出来。
盛流殇不再说话,转身挥手道:“请剐龙台!”
话落,一声震耳的龙啸从空中响起,一座滴血的高台虚影从空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