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返江城,论诗逢秀士
且说白石与二童子在昆仑山潜心修炼,“真是山中无甲子,岁尽不知年”。白石只见梅开三度,蟠桃已食三回。寒来暑往,腊尽春回,只觉自己道术精进不少。而且形随意化,去来无迹。他十分高兴,到此时才明白仙家妙处。
忽有一日,打坐之余,见山头云卷云舒,飞鸟投空,冉冉而没,顿生寂灭之感。心下疑惑,无法开解,又想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大道无形。这惑还需我自己参悟才行。想那禅宗讲顿悟,所以有棒喝之说,我这修炼岂不是渐悟之途。不知何时才能破云见月?
心下不乐,二童子也有察觉。
一日松间闲步,灵犀说:主人可知先师父为何打坐之日少,云游之日多?白石摇首。灵犀接着道:师父常说,持斋念咒,参禅打坐,一心向道,固然不错,但这只是小修;天地纵游,饱览山川,历尽人事,度己度人,是为大修。道并不是生于虚空,终于寂灭。道自在天地人间。故师父萍踪不定,有时厕身人世,正是他的修行之道。
白石这才想起自己尘世历劫时,那一僧一道,何曾见他们在丛林住持?还有那好了歌,好就是了,了就是好,这是何等大彻大悟。莫非游戏人间也是二人参悟之道。
白石想自己长在深宅大院,一生锦衣玉食,在内丫鬟奶妈环绕,在外书童仆人服侍,真正何尝离家一日半步?所识所见,有限可怜,难怪参悟不透。
想到这里,动了云游之兴。转身对二童子道:为师我也有云游之念,不知行得行不得?
二童子忙道:当然行得。不知师父可要我二人陪侍?
白石低首,略一沉吟,开口道:善恶生死,父子也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修行?此去所历所遇,皆成因果。我此去短则半月,长则半年,你们谨守门户,等为师回来。
二人唯唯称是。
白石也无须准备,见这日风朗气清,即别了二童子,纵身直上九霄。踏了彩云,轻车熟路,不自觉又往东南而来。
不到一个时辰,看那底下碧水青山,人物繁盛,江流似带,帆樯林立,百舸争流。山上悠悠白云下有一座黄瓦红柱,飞檐临空的楼阁,煞是壮观。白石按下云头,来到跟前,原来是那仙人驾鹤的黄鹤楼。崔颢曾道,千载而下,黄鹤不返。白石心想,我那二童子也到,此楼大可以名白鹇楼了。
白石见那楼阁之上,许多人在凭栏远眺。多是峨冠博带,也有那方巾窄袖,都是斯文一流。
白石此时已是久修之身,凡人当然不见。他也想上楼一览,心念甫动,人已来到三层楼阁之上。方巾白袍,俨然是一白衣秀士。
只听见旁边有人吟道: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良有以也。回头一瞧,原来是一秀才,二十上下,稍有髭须。身边一人,年龄相仿。应道:既是“晴川历历”,又为何“不见乡关”?古人不是有白云亲舍之说吗?先前那人笑道:你不见还有“日暮”“烟波”二句吗?古人托景寄情,即使历历可见,不也有咫尺天涯?
白石听到这里,不禁拍手叫好。二人回过头来。白石忙拱手道:二位兄台论诗极妙,小弟我茅塞顿开,多有唐突。
二人忙谦逊不迭。
白石道:李白当日见题罢笔,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后人引为佳话,故这首诗被人千载称美。小弟愚见,我更喜欢李白那两句: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凄切之情,见于言外,有含蓄不尽之致。
其中一人道:白自夜郎放归,楼中闻笛,不见长安,当然心有所触,不止是思乡而已。
另一人问:敢问兄台如何称呼,家居何处?我们兄弟可早晚接教。
白石谦逊道:不敢言教。小弟姓白,名泉,字冷玉。金陵人。因有事到长沙,路过此处。久闻江南三大名楼,岂肯错过。故上来观瞻,幸聆妙论。
一人道:我们皆是学中秀才。我姓江名春字碧水,他姓夏名至字繁绿。我们与兄台一见如故,可否赐光酒楼一叙?
白石道:素昧平生,怎好叨扰?且小弟因有微疾,自幼茹素,恐怕不便相扰。
江春道:不妨,我这江城,长春观,宝通寺,素席现有,就在不远。且容我兄弟略尽地主之谊。
白石见他二人志诚,也就不再坚拒,随他二人下得楼来。
白石与江春夏至二人酒席间又有何高论,写者告乏,且听下回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