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恋旧的人,说来虽已年过四旬,人还不算太老,也只能说是人到中年,但对旧物的态度却像极了一个老人,总有不舍、总有留恋之情。
母亲前些日子来我这暂住几日,帮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竟然比我看得开、看得远,好言劝我这个应该扔掉了,那个应该换了。回味母亲的话,她多半是因为看到自己女儿的家中之物均已破旧,与女儿的年龄不配,看着有些心疼了。可是我还是不肯听她的话,说先放在那吧,以后再说吧。
1/
20年前,我还在大学里读书,有一天收到了父母写来的信,告诉我家里的老房子卖掉了,家搬到县城里去住了。当时我知道这个消息十分震惊,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心里对父母很是埋怨,房子竟然说卖就卖了,也不与我商量商量,我都没能与它告个别,毕竟我在它的里面住了快20年,所以这么多年心里总是放不下,总想再去看看它。
记得几年前,我从老家的门前经过,那是我离开后20年,与它的第一次相见,而它已经是别人家的房子了。我们在门前停下来,我没敢走到它的里面,只远远地、静静地望着它,那种感觉应该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我怕再触动更多的回忆,怕与它再一次的分离。
这么多年没见,它已经衰老破旧,屋顶的瓦片经历了太多的风吹日晒,变得脆弱不堪,门窗上的漆以前是蓝色的,如今已经被新主人刷成了白色,似乎把我们这里的过去也一同抹掉,我都快辨认不出它从前的模样了。
看到它久经沧桑的面容,我不禁潸然泪下,一种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的沧凉感袭上我的心头,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它真的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如今,它只有在我的梦里无数次地出现,让我对它魂牵梦绕,万般思念了。
2/
结婚的时候,家里买了一个很大的硬板床,是一种复合材料做成的。深棕色的表面是仿木纹的材质,床板很结实,下面的床箱还能储物,既实用,又方便。
但是,用了几年之后,孩子出生了,总感觉这种复合材料的床不太环保,对孩子身体不好,所以就被纳入了被换掉的行列。我们去买了一个纯实木的床代替了它。可是一个好端端的床扔掉可惜了,就送给了附近一个没有小孩子的租户。
他们来抬床的时候,我看着这个陪伴我多年的硬板床,感觉它就像一个被抛弃的、不中用的老人一样,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
还记得当初把它买回来,为它精心装饰、打扮的情景,我为它铺上了有乡村风情的红格子布床单,既温馨又漂亮,躺在它上面的感觉,是那样的舒适和温暖。
我嘱咐买主,它很结实的,多用几年,别轻易扔了它,抬床的小伙子们看到我的表情和说的话,像看怪物一样机械地点点头,赶紧抬着它离开了。
3/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我家坐了16年的沙发终于卸任了,就是底座、坐垫和靠背分体的那种款式,实木的紫檀色底座,灰色带几何花纹的布艺表面,刚买来的时候,坐在上面柔软而舒适。
家里的好多回忆都是以它为背景的,坐在它上面读书、看电视,和孩子一起玩耍,它承载了一家人过去的日子里太多的幸福时光。
在退休前,它已经没有了两侧的把手,海棉座垫严重变形,底部的支架有两条已经坐断了,人坐上去就像陷入一个吊床里面似的,毫无支撑能力了。每每接待来访的客人,我都会事先提醒,沙发榻陷了,坐时请注意。
新沙发到家了,把旧沙发往外挪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种深深的抱歉,把它用成了这个样子,才肯让它退役、休息。一条腿搬起来的时候自然脱落了,下面的底座暴露出来,像是骨折了一样可怕,如果它有思想,会说话,一定会喊疼的。
搬到外面的时候,很多过路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虽然没说话,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在猜测沙发的年龄和这家主人的体重吧。
4/
除了老屋、家里的大物,有一些小物件我亦如此,上大学时,与父母、同学之间往来的信件,我也都留着呢,放在一个牛皮纸的袋子里,很厚的一大摞。
前一段听母亲说,以前我给他们写的信,由于没地方放,都已经烧掉了。当时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很难过,那些曾经说过的太多问候和想念都一并化成灰烬,再也看不见了。
我对母亲的话没做评价,只是心里觉得暗暗难过,我对她说,别人给我写的信我都留着呢,怀念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翻一翻,看一看,回忆一下那时的日子。
那天我把那个纸袋子拿出来,把里面的信笺一封封的打开,信纸已经发黄发暗,有一股略微发霉的味道,上面的钢笔字仍清晰可见,“见字如面、好久没给你写信了、要注意身体、别忘了回信……”跃然纸上,仿佛又把我带到了那个时间节点,那个曾经的岁月。
如今,我们与远方亲人朋友的联系都不再用书信了,已经有了新的通讯工具,这种书信慢慢地淡出了我们的视野,我那一袋子信便成了稀罕之物了。
睹物思人,和你相处久了,旧物就承载了用物之人太多的情感和故事,有时我们怀念的并不是旧物本身,而是发生在它身上的那些抹不掉的记忆,也许有欢乐,也许有悲伤,这些最终都将与物融为一体,合二为一。
所以旧物就像一本发黄的日记,我们曾经的故事就在里面。旧物在,故事就在;旧物不在,故事也就被人忘之脑后,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