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材厂停产几个月后，张柏立老师转行去做电脑生意了。

他跑下了县城里的几所中学电教室及办公室电脑安装的业务，叫上了自己的学生清明，帮着安装。并嘱咐他空里可以多看看书，尝试推销一下软件。

清明本来也只是学了点皮毛，到乡镇上跑了几个学校，一无所获后，就在家拨弄起炉子烤火，再不出门了。

张老师的妹妹干安利，张老师又鼓动他去干安利。

那几年各种保健品营销、保险遍地是，很多人好象找到了发财致富的捷径，争先恐后地加入。

“……不要错过好机会!谁领悟得快，谁就能搭上本世纪最后一趟致富快车！”张老师说。这最后一句话不象他的首创，倒象哪个培训课里的洗脑句子，满满的鸡血味道。他很有创业激情，不象清明似的一副老气横秋，对什么都无动于衷。不过小满觉得从张老师嘴里说出来还是有点搞笑，她觉得他和清明一样都不是那块料。

周围的同学朋友很多从事这些行业的，小满的婶婶也先是干天狮高钙的直销，而后又干保险。

早有同事也送过小满一份产品，吃完了还没给钱呢，这个牌子就没有了。

一个干保险的同村老乡背着价值不菲的笔记本电脑到处跑客户。他好几次都去清明摊上，给他上课。“事是好事，没钱办不了。”清明搪塞他。正月里在婶婶加的酒席上，他也不失时机地宣传，真是敬业。小满想。但说到谁谁谁出了车祸没入保险时，他冒出一句“活该！谁叫他不入保险的！”

什么心态啊，这是。小满很反感，难道想挣钱都想疯了？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了？

婶婶拉她去听课，大家起立后，她还站着没动，最后婶婶捅捅她，小声提醒她，她才跟着站起来。大家一齐喊口号，她觉得有点出丑，就是喊不出口。

她知道自己也不是那块材料。她连卖棵白菜卖个苹果都犯愁呢，还干推销！

入保险再好，眼下也顾不了。盖房子还得借呢，哪有那些闲钱补笊篱？婶婶有点失望“没见过你这样的……哪有你这样办事的？!”

清明在家拨弄炉子烤火已连续十多天了。说说他，他就说张老师叫他自己在家看书。小满终于沉不住气了，她跑去问张老师还有没有活，没活就另打算啊。

“最近没什么事了，我让他自己安排。”张老师说。

她明白自己安排是什么意思了。唉，人斯文说话也含蓄!

她回家把原话搬给老公听，清明还是不相信。她忍不住火了:“人家叫你去跑业务，你在家烤火!叫你自己学习也没见你下功夫学啊。这是个人的买卖啊!哪会象吃大锅饭似的养闲人呢？叫你自己安排那是文化人客气的说法，你以为你在家烤火人家也给你开工资啊？”

她最痛恨唠叨，但终于不能免俗的，开始唠叨了。

清明不死心，自己又亲自跑去问。回来便象撒了气的皮球一样默不做声了。

赶在上冻之前，他们雇了铲车把十四车土一下下送到了屋底子上。只把需要打地基的地方闪开。

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满觉得大姑姐好象越来越故意找别扭了。

他们那边的地基已经铺好了，还剩了不少白灰膏堆在小满这边的房基上，小满怕铲土车来倒土给他们埋了，就提前过来通知他们叫他们倒倒，谁知大姑姐不情愿地说“你帮着给倒吧！”

小满一愣，

“我……哪有空啊……”

这是上什么疯呢？她自己又没上班，只偶尔跟姐夫出出车，他们地基已铺好，就这点活还指望别人哪？

再说用别人的地方碍着人家事人家说了你也该主动点啊，怎么反倒成了人家的事了？

自己用他们拉石头拉土都是和别人一样付了钱的，小满也领情。至于他们给自己要这地方，她也一直心存感激，但打人情也不在这一时啊。以后的日子不还长着吗？

小满真不舍得让自己和清明歇班了。再说就是下了班有点空，这时天短夜长，天早黑了。况且还有十五六里路得骑车过来，还有孩子!那次开发区检查她不就是把孩子一个人扔家里，两人天不亮就起来的？

那天雾太大了，只能看三四米，是慢慢出溜过来的。到了地儿两人的头发上都往下滴水了。幸亏一路上人少，半道上差点和一个早起赶集卖油条的撞了。一早上她都在担心孩子早醒了自己在屋里害怕。刚天亮她就让老公赶快回去伺候孩子、出摊了，她自己则留下来翻了一个上午。

她可谁也不想麻烦。

就说这会儿，还有的是活呢!铲车够不到的地方剩的土，也够他们空里推十天半月的了。

“真没空儿呢！……”小满说。

“叫你公公来倒吧！”春分忽然说。

她好象在逗小满，但小满觉得一点也不好笑。这笑很奇怪，很陌生，象隐藏了什么心事。

“还我公公!不是你爹啊！你叫吧，我不叫。”这是吃错药了么？小满想，越来越离谱了!

这种出大力的活她从没想过要指望那个矮小老迈吃了多半辈子累的公公，她倒好意思想着指使。她扭头走了，再没理会她。

春分最终还是拉上自己的妯娌，和她一起弄走了那些白石灰。

铲车一趟趟过来，走得遍数多了，把路上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邻居建民找过来了。

“你们不能光顾自己啊！你看看把这压得!”他脸憋得通红，吼道。路有点窄，右边是他的菜地，但铲车走得很规矩，并没有压到菜地里去。他是嫌压了路啊，小满明白了。

“压下去的地方我们会填上，大哥你放心。”小满陪着小心，这可是将来的邻居呢！

可能是接连几次动用了工地上的机械把村里的人都惊扰到了，他们不知道她要搞多大的动静，就站在一边看稀罕。

要是姐姐家不垫得那么高她也不会买这些土，要是他们晚点拉或者不垫胡同的路大车就能进来，就不用使铲车，就不用多花五百多块钱铲车费。她想，不过咱也不糊涂，不能叫人家干等着，光将就咱。

”这下面就下着线!离这里远点!”建民还在气呼呼地喊。

“我们一会就填。这不还没挑完么！我们尽量躲避，盖屋不是小事不可能一点也碍不着谁，大哥您多体谅着点……”小满尽量把话说得圆满。这才刚开始呢！谁也难保不搡着谁。

建民好象存心和小满杠，还在不停地嚷嚷。铲车师傅不敢再妄动，停下来等他们处理。

小满终于压不住火了——

“大哥，这路是让人走得吧？你不能叫我们扛着腿走路吧？大队里既然卖给我这个地方，我在这盖屋就有权使用吧？”

她转头向司机喊“先倒这里几下!把这里垫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