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于等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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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山村变得死一般寂静。以前车水马龙的泥泞路,越来越小,变成一条线,像是也害怕这寂静蜷缩起来。晒谷场也没了,被枯黄的野草吞噬。整个山村,只住着几户户人家,一共6个人。老柴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是他的女人。
老柴年轻的时候得过精神病,在村里游荡了好几年。那时村里年轻的后生都一股劲往外跑,希望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地。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眼看其他人的光景越来越好。老柴不会想,当他开始想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都走了,走出大山。只剩下老柴两口子和村里的一些老人家。
老柴是典型山里人,身材不高,一身蓝布衣,瘦弱有力一看就是劳动者。一双解放鞋沾满了泥,右脚后跟鞋底还半粘着,看似走过大江南北才会这般模样。眼睛深凹,就是闭上眼睛也无法扯平额头上的皱纹。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桌上吃,总是爱夹好菜,拿好筷子和吃了一辈子的搪瓷碗,蹲自家厨房门口吃。这时候,大黄狗就会站在旁边看他吃饭。老柴对大黄也好,时不时拨几粒饭给大黄,要是逢年过节的,大黄还能捡个骨头啃啃。说到厨房,那可得多唠唠,这是老柴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那年刚结婚不久,村里人多的摩肩接踵,老柴只有一间房间,可是结婚了不能都挤一块啊,万一女人怀孕了,多了一个孩子那可不行——房子太小。但是,那会儿村里人都穷,老柴更是穷。再加上和村里人关系不好,也没人愿意帮他。所以他决定自己给自己盖一个房子。每次上山劳动回来,都会带一个又长又直木头回来,还时不时捡一些平整方正的石头、瓦片回来。日积月累,这些木头就构成了房子的房梁支柱。石头,就成了房子的基石。那年老柴决定自己动手盖房子,而她女人却怀孕了,更加给了盖房子的动力。没钱请人帮忙,也没钱买砖。他就自己一块一块制作土砖,一块一块垒在一起。还别说,不到半年功夫就盖好了一幢二层楼的土木结构的房子。每层有4个房间,还特别做了一个厨房。
这期间,每每有人在他家门口经过,他总是面带傲娇和别人说他盖房子的经过。时光荏苒,沧海桑田,现在他也不再提盖房子的事情了,曾经让他骄傲的事情现在只有他自己觉得。村里人越来越少,在城里买房子的大有人在。老柴脸上也越来越少光彩——他的脸也荒了。可是孩子的降临,他总得养家糊口啊。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十年,老柴真的变成了老柴。他一个人承包了村里面所有的农田,还在山里面采中药,野山菌。围了一段河养鸭子。下矿挖煤,挖窑烧炭。所有能赚钱的活他都干,尽管如此,似乎无论他如何努力,没日没夜的干活也无法赶上21世纪的中国速度。他被碾成了渣子,要不是今年村里每四年一次的迎神,我早已忘记了还有这号人存在。
迎神是村里的大事情,每四年一次。需要村里的后生,抬着祖师爷到各个村庄游走一遍,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每到这一天,散落在天南地北的人,都会集聚在一起。场面可壮观,抬祖师爷的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打遮阳伞的,紧接着的是举七彩旗帜的,最后面的是鼓乐队,喇叭、铜锣、大鼓同时奏乐。这场面好不气派,就像电视里皇帝出城一样。
再一次见到老柴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因为迎神,五一的时候我和爱人回到了老家。这几天实在无聊,再加上我爱人第一次到我们村里,所以就带她去寺庙里看看。我开着车一路向山顶进发,开到一半的时候,路实在难走,我们就决定徒步上去。山里可真寂静,若不是两人在一起,任何一点风催草动都会让人毛骨悚然。走着走着,山坳里滑下一些木柴。我和妻子说等一下,待会儿肯定有一个老乡会走下来。果不其然,下来了一个人——是老柴。这时候的老柴和我上一次见到的有些不同,他驼背,头发也白了。他看见我们,和我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背起木柴回家,看着他原去的步伐,就像蹒跚的鸭子,瘦弱的身体我真怕一阵风把他吹下悬崖。妻子一旁说别担心,不会被风吹起来的,那几个柴会压住他。
是啊,柴会压住他……
迎神结束了,我们就返回城里。一路上野花送我们远去,我没有说话。经过自家的土房子,已经坍塌了一个角。真怕以后再也无法回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刻意开车慢一些,真想这画面镌刻在心里面。经过老柴的家,也没看到老柴,他家里门锁着。妻子打趣说:整个村就他一户人家,上锁还有什么意义呢,真是多此一举。
到了下村,路两边在建设红砖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