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五年前,不,就两年前,打死人家都不相信老孙也会出轨。老孙生得高大,健硕,背脊骨挺得很直,特别直,走起路来步子迈得大又快,老孙年轻那会没有将军肚,看着像个雄赳赳英勇赴战的将士,后来老孙戒烟就有了将军肚,有了将军肚背还是挺得直直的,连那肚子也不显得别人那样疲塌,倒像是怀了个同样雄赳赳的儿子。
老孙的脊梁骨挺得很直,单在老婆面前直不起来。在单位里,在亲友群里都是出了名的怕老婆,或者说,是疼老婆。老孙老婆叫小刘,小刘只要捎个信,老孙都会从单位屁颠颠赶回来,回来无非也就是换个泡子修个扇子,没什么大事。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老孙就会急得慌了神,坐立难安两头转。从结婚那天开始,小刘洗个澡老孙都要进去帮着搓搓背,做个饭老孙也要过去帮着洗洗菜。
老孙从不在外面花花世界流连,老孙单位是个清水衙门,平时没什么应酬,有活动也都是规规矩矩玩到十一点就回来,不打牌不喝酒,抽点烟因为咳嗽也慢慢戒了。工资外快悉数上交,一出门就笑嘻嘻地问小刘讨。老孙还特别会顾全小刘的面子,替小刘邀功。平日里老孙回父母家或走亲戚,会偷偷带点水果或新钓的鱼,明里暗里特意说明是老婆让带来的。然而小刘一来总空着手,恨不得还从父母那捞点子回去。逢年过节拿给父母的孝心也只见过他偷摸着塞一点,最后还不忘记把功劳归给小刘。
他不说还好,说得多了惹得一屋子哥嫂姐妹愤愤不平,恨铁不成钢:这个没出息的大男人,怎么就这么怕老婆护老婆,是喝了她什么迷魂汤了?可是又说不得,一个个只暗暗地生气。
小刘呢,矮矮胖胖的,年轻那会不胖,不高但秀气,过了四十就发福了,一发福,脸也圆,圆得一脸横肉,松垮垮的耷着。看着也像是个贤淑的人,不管东不管西,人前永远都是乐呵呵爽朗地笑,说不上哪里好也挑不出哪里不好。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把老孙管得死心塌地服服帖帖。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如此吧。
发了福的小刘爱上了跳舞,当然也就是和邻里大妈大姐们一起跳个广场舞。因这广场舞,小刘倒是跳瘦了几斤,整个线条没细,肚子细了点。这下劲头越发足了,吃过晚饭筷子一扔就出了门,以前还洗碗,现在碗不洗了,有老孙。
老孙洗完碗一个人闲得无聊也跟着去看小刘跳舞,看着看着就看坏了。小刘跳舞的队伍里有个面熟又叫不出名字的年轻女人,总觉得哪里见过,想不起来就多看了几眼。回来又忘记问,一天二天去了又看,这一看又被她婀娜曼妙的舞姿撩动了某根弦,轻轻盈盈在他眼里心里转开了花。散场回家,那花还在转啊转,人睡到床上了还转,从此停不下来了。
结婚二十年来,老孙第一次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觉。二十年如一日地对老婆好,相敬如宾脸都很少红过,以老婆为中心画地为牢的日子,以为可以这样平静到老。他自己绝没有想到过,他的心还会有为别的女人翩翩起舞的时候。
不久老孙在老婆眼皮底下不知不觉把那朵花摘到手了。摘到野花的老孙再也不帮小刘搓背洗菜了,小刘叫他一回不应,两回不应,一看就抱着手机在偷偷发信息,笑得那个春波荡漾啊,等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后知后觉的小刘才终于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火烧得太旺包不住火,小刘一问一逼供,老孙头一次在老婆面前硬气了一回,痛快地认了。
老孙倒是理直气壮地认了,小刘想想,撒泼打滚哭闹上吊,然后呢?他都已经认了,似乎这些都不必要再演了。小刘以为男人认了就是认错了,他吃定她不会离开他,或者他就不怕她离开他,所以干脆地认下,你看着办吧。
小刘也怕,她接下老孙抛过来的皮球,对老孙象征性地撒了几次泼之后,就把战火烧到了那朵野花身上。直接杀到她家里,见她一次骂一次,野花不经事,骂了几次便缴械投降扔下老孙灰溜溜逃了。
野花走了,小刘心里就舒畅了。小刘有次咬着耳朵对嫂子说,老孙这样瞎搞我也随便他,工资卡在我这,他万一跟着那妖精走,我就去城里买套房跟女儿过。
老孙倒是想跟着一起逃,算了算账,不划算。再说,小刘单只赶野花走,没意思赶他走。关键时候老孙脑子还是清醒的,或者说,男人,一到关键时候脑子都是清醒的。
老孙又在下班后帮着小刘洗洗菜洗洗碗,有时候洗完碗半天还愣在那里,然后身板子一塌,莫名叹口气,空身转出去,又空身转回来。小刘还跳舞,虽然怎么也跳不回以前的身材,但精神越跳越好,偶尔还打听点美容方面的消息,舍得给自己买些化妆品擦擦,似乎还显得越来越年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