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的朱漆宫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林婉儿望着眼前蜿蜒的宫道,衣袂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怀中抱着的药箱里,除了常用草药,还藏着用蚕丝和薄荷汁特制的口罩 —— 昨夜她特意让张成熬制了薄荷酒精溶液,浸泡过的纱布能有效阻隔异味与病菌。
“林小医,请随卑职来。” 引路的尚宫局女官步态优雅,却在看到她腰间的银针袋时微微蹙眉,“娘娘吩咐,诊治公主时需用太医院的药具。”
婉儿不动声色地握紧药箱:“劳烦通融,这些针具皆用烈酒炙烤过,可保无菌。公主贵体娇弱,还是用我自备的稳妥。”
太平公主的寝殿内,檀香缭绕。年仅五岁的小公主蜷缩在锦被中,双颊烧得通红,剧烈的咳嗽让小小的身子不断颤抖。武则天端坐在鎏金屏风前,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这位民间神医:“听闻你在朱雀坊治好了时疫,今日便看看你如何治我女儿的风寒。”
婉儿福身行礼,先取出体温计夹在公主腋下,这举动让殿内医官们一阵骚动。王玄策的弟子、尚药局典药丞赵元贞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皇后娘娘,此等铜铁之物接触龙体,恐有不妥。”
“赵典药可知,风寒之症首重辨明寒热?” 婉儿盯着体温计刻度,“公主高热不退,咳声重浊,喉间有痰鸣,绝非普通风寒,而是肺热壅盛。” 她转向武则天,“请允准我为公主听诊肺部。”
当听诊器的铜制听头贴上公主后背时,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婉儿仔细辨别着呼吸音,眉头微皱 —— 右下肺有明显的湿啰音,结合高热、咳嗽症状,极可能是细菌性肺炎。
“公主患的是肺痈初期,需清热化痰、解毒排脓。” 婉儿打开药箱,取出用金银花、鱼腥草蒸馏提取的澄清药液,“此乃‘清肺饮’,用蒸馏法取草药精华,能直达病处。”
赵元贞冷笑一声:“我太医院的清肺汤用石膏、知母、黄芩配伍,何须你这古怪的‘蒸馏法’?”
“赵典药若信不过,大可让人先试药。” 婉儿将药液递给女官,“但公主病情危急,拖延半日便多三分凶险。”
武则天抬手制止了即将发作的赵元贞,目光落在婉儿脸上:“你有几分把握?”
“三分用药,七分护理。” 婉儿取出浸过薄荷酒精的纱布,“需每日用温水擦拭公主身体,保持室内通风,所用杯盏皆用沸水煮沸消毒。” 她转向李墨宸,“还请李直长调配太医院的金银花、连翘,加大剂量煎服。”
李墨宸点头应下,目光中隐含赞许。自朱雀坊一别,他便向尚药局申请了独立药圃,专门种植婉儿所需的草药,此刻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黄昏时分,公主的高热稍有退减,咳嗽也不再那么剧烈。武则天亲自来探视,见女儿终于安睡,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你这医道,虽古怪却有效。本宫准你暂留尚药局,兼任司医辅佐之职。”
婉儿正要谢恩,赵元贞突然捧着一卷医典闯入:“皇后娘娘,林小医所用之法违背《诸病源候论》,其‘蒸馏法’分明是妖术!”
“妖术?” 婉儿翻开自己手绘的《草药蒸馏图》,“此乃萃取草药精华之法,孙思邈先生在《千金方》中亦有‘取汁熬膏’之说,不过我改良了器具而已。” 她转向武则天,“娘娘若不信,可令太医院按传统法与我各制一剂,看哪方见效更快。”
武则天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辩论,忽然笑道:“也好,明日便让你们在尚药局当堂比试。若你赢了,本宫便准你在宫里推行你的‘消毒之法’;若输了……” 她指尖划过案头的《唐本草》,“便去感业寺抄经十年,省得在宫外妖言惑众。”
夜色中的尚药局灯火通明,婉儿与李墨宸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两套蒸馏器具。铜锅里的草药汁液正咕嘟作响,蒸汽顺着竹管流入冷凝罐,渐渐聚成清液。
“你就不怕输?” 李墨宸低声道,“王玄策一党在太医院经营多年,此次比试怕是早有算计。”
婉儿盯着冷凝罐中逐渐增多的药液:“我输不起。朱雀坊的百姓、讲堂的学徒,还有那些相信‘病菌之说’的医官,都等着我在宫里打开局面。” 她忽然抬头,目光在灯火下灼灼生辉,“而且,我有现代医学的知识,有孙思邈先生的支持,更有你 —— 李直长,不是吗?”
李墨宸心中一动,忽然想起白日里她在公主寝殿的模样:面对权贵不卑不亢,说起医理时眼中有光。这个从现代而来的女子,正用她的坚韧与智慧,在这深宫中为医学开辟道路。
次日辰时,尚药局演武场上,两套药汁同时呈给武则天。传统法熬制的清肺汤呈深褐色,散发着浓重的药味;而婉儿的蒸馏液清澈如水,带着淡淡花香。
“公主服下哪一种?” 武则天问。
“回娘娘,不妨让患了相同症状的宫人试药。” 婉儿提议,“我选的是尚食局的陈娘子,她咳嗽三日,痰中带血。”
赵元贞脸色一白,他昨日特意挑选的试药人正是陈娘子,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婉儿早已暗中查探了病情。
三日后,陈娘子的诊断结果揭晓:服用蒸馏液的她痰血已止,肺部啰音大减;而服用传统清肺汤的宫人仍有低热。武则天看着医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林小医,从今日起,你便是尚药局司医,总领疫病防治之事。”
殿外,王玄策的脸色铁青,他握紧袖中弹劾奏章,指甲几乎掐入掌心。而婉儿站在阳光下,望着尚药局门前新挂的 “疫病司” 匾额,忽然想起在朱雀坊时百姓们捧起的清水 —— 这深宫的门,终究是为医者的仁心打开了一条缝。
李墨宸走上前,低声道:“明日开始,我会陪你清点尚药局的药材库存。有些事,在宫里比在民间更需要小心。”
婉儿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飞檐斗拱。她知道,入宫不过是另一场硬仗的开始,这里有更复杂的权谋,更顽固的守旧派,还有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但正如她在朱雀坊画下的疫情地图,在这深宫中,她也要用现代医学的笔触,画出一条属于医者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