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

湛雨泽第一次见舒雪凝是在景华一中的学校超市。

八月的H市是一锅开水,沸腾的空气慢慢的滋润着已经脱水的地面,知了也早已偃旗息鼓,呻吟着趴在树上喘息着,景华中学在这个难耐的午后,也早已麻木地昏了过去,四周静的连一丝风的声音都没有。

湛雨泽刚刚打完篮球,穿着像泡在水里很久才刚刚捞出来的篮球服朝学校的超市走去,在这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大热天里,他却独自一人在冒着热气的球场上浑身冒着热气的打球,这样的运动方式对他来说好像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运动后急需要水分补充,况且在这样热的天气里,湛雨泽没有中暑晕倒已经很让人惊叹了,而每次打完篮球后他都还要在学校的超市里连喝几瓶冰镇的雪碧才算完事,而今天当湛雨泽连喝了两瓶之后,拉开冰箱门准备伸手向第三瓶抓去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抢先他一步伸了进去。

湛雨泽把刚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等到那只纤细的手退了出来,准备再次伸手去拿的时候,那只纤细的手又一次赶在了他的前面,湛雨泽皱了皱眉头,这才把目光向下移聚焦在了那只纤细的手的主人身上。

一双澄明的眼睛,就像夜空里闪烁的星星,只是望一眼便就像坠入了黑洞,连灵魂都开始不安的颤动,而此刻那双眼睛也正有些不好意思的盯着湛雨泽。

"你先一下拿完吧,我等着。"

"真不好意思啊,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的声音是一股清风,徐徐的拂来,比凉爽的空调还让人舒服。

湛雨泽就穿着被汗水泡过的球服静静的在那等着。

终于等到她拿完了离去,湛雨泽才把手伸了进去,摸了半天却没有摸到冰凉的雪碧了,便空着手抽了出来关上了冰箱,朝收银台走去。

由于湛雨泽只喝了两瓶,把钱结了便先一步出了超市,站在超市门口看看头顶毒辣的太阳,揉揉额头,打算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收拾收拾等着明天补习班的正式开课,刚迈开腿要走,便听到身后一股和刚刚一样的清风拂来,"等一下。"。

湛雨泽放回了腿,立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真不好意思,你让我把冰的雪碧拿完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送给你一瓶吧,也算作对你刚才礼让我的答谢。"

说完,她便不等湛雨泽回应把一瓶冰凉的雪碧塞在了他的手上,转身飞快的离去。

湛雨泽刚刚完全是机械地接住了她送的雪碧,此刻看着手上的雪碧,湛雨泽有些无奈的笑了,摇了摇头便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

"老舒,你怎么才回来啊!有没有冰的雪碧,赶紧的,我就快要融化了,这天真是热死人啊。"一个穿着短裤短背心人字拖的女生急急忙忙的问道。

"买了买了,专门给你买的最冰凉的,也给保卫室帮咱搬东西的关师傅送了两瓶,聊了几句话就赶紧回来了,看把你急得,一个女孩子以后还是少喝点这种冰凉的东西。"舒雪凝解释道。

"行了,打住,我的舒大小姐,你比我妈还啰嗦,难不成提前进入更年期了?哈哈……"

"米菲!我让你再胡说八道……"

接着,房间里就传来了嬉笑打闹的声音。

舒雪凝和米菲是高中同学兼闺蜜,两人从高二分科被分在一个班后便粘在了一起,除了放寒暑假外,剩余时间在学校她俩就好像是一个人似的,吃饭,上厕所,睡觉都在一起,背地里大家还以为她俩是百合呢。

米菲性格外向,大大咧咧,而且长相嘛,应该是俊美了,穿衣打扮也均显不淑,整一个男人婆的典型代表,另外抽烟喝酒也学有所成,十足的"社会女青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舒雪凝,性格较内向,温淑娉婷,那一张精致之容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她也绝对是清纯可人的美女,那一双星星般闪亮的眼睛更是让人沉醉,不过由于和米菲私混的久了,也沾染了一些米菲的"恶习"。

打闹过后的两人躺在床上喘息着,"这天稍微动一动就出汗,凝妃啊,陪朕去沐浴更衣吧?哈哈。"

"别,皇上你还是放过臣妾吧,臣妾想先休息一下。"

"嗯哼?凝妃你好大的胆子,敢抗旨?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说着,米菲又扑向躺着的舒雪凝。

"好了好了,米菲,别闹了,你赶紧去洗吧,我是真累了,先躺会等会再洗。"

"那好吧,我先去洗了,你可要在床上乖乖等我哦,嘿嘿。"

看着米菲走向洗手间的背影,舒雪凝无奈的笑了笑,能认识米菲真是自己一辈子的福气,明天补习班就要正式开课了,希望这一年会过得更加的充实有意义,明年也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舒雪凝在心里想着,对接下来一年的补习生活充满了深深的期望。

站在喷洒着三十多度热水的浴头下,听着手机里放着莫扎特的小夜曲,湛雨泽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剧烈运动过后热水抚摸肌肤给身体带来的放松。

突然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双眼睛,那一双星星般闪亮的眼睛,接着是那一张精致的脸庞,还有传来了清风一样的声音。

"她的眼睛很美。"湛雨泽张开了眼睛,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便关上浴头用毛巾擦干头发和身体就出了浴室睡觉去了。

房子是景华一中的教师公寓,有一室一厅,两室一厅,还有三室一厅的,湛雨泽住的则是九十平米的两室一厅,是学校特意分给他的。

景华中学是H市排名第二的重点高中,是改革开放后从新加坡回来的一名老华侨投资捐建的,处在H市南环境优美的南山麓栖霞湖旁,学校的环境及设施也非常好,是很多中学生向往已久之所。

湛雨泽是去年就已经上了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大一新生,由于一场车祸让他选择了退学跟着姐姐回国,但却决定去参加国内一年一次高考的选拔。

八月天的热情总是那么持久,临近傍晚的夕阳也尽是妩媚泼辣没有丝毫的柔情。

此刻舒雪凝趁着正在睡觉的米菲,悄悄的下了楼,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准备晚餐,由于此时正值暑假,学校食堂没有开门,只能自己先动手来解决温饱了。

和米菲在一起,舒雪凝就是全职保姆,买饭,打水,洗衣这种细活就是她的,打架,不让她被男生骚扰,帮她出气这种粗活则是米菲的。

米菲是个孤儿,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后来有个有钱的女人去领养了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米菲却从她那得到了比亲妈还亲的照顾和爱,只要是米菲想要的她都全力满足,所以这些年米菲生活的很幸福和养母的关系也十分好。

按理说米菲也是个千金大小姐了,可她的身上没有那种傲娇气,反而很平实随便,对吃穿住行从不挑剔,完全一副只要还能活着而且开心自在就好的生活态度。

虽然米菲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她从心里认可的人却是她的逆鳞,别人半点都触碰不得,以前是养母,现在又多了个舒雪凝,在学校她就是她的守护神。

走在被夕阳笼罩的小区里,除了偶尔有一阵微风拂过,更多的还是地面上传来的腾腾热气,此时去漫步夕阳,应该是没有什么浪漫可言,舒雪凝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的超市。

此时的超市显然比中午的时候人多了些,但也都是年纪偏大的大妈们,可能是学校老师们的家人亦或者是老教师,总之年轻人的身影除了在超市工作的就没了。

学校超市算是一家中型的购物场所,物品种类倒也齐全,虽然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喜爱消费的,不过也有米面油菜之类的三餐生活必需品,主要是给学校的教师们和学校职工们提供一些生活方便。

舒雪凝在家也经常做饭,虽然上了高中做的少了,但厨艺却没有生疏,米菲最喜欢吃她做的番茄炒蛋和炸酱面,她今天就打算做一顿好饭,给自己和米菲庆祝一下,也好开个好头,还好学校的超市没让她失望,她想要的食材都还有,舒雪凝挑完菜准备再去买点饮料,就朝饮料区的货架走去。

她知道米菲喜欢喝啤酒,可明天就要上课了还是算了,再说女孩子老喝啤酒也不好,舒雪凝就给米菲挑了一瓶果味酒然后打算给自己拿瓶酸奶。

当她的手伸向酸奶时,一双细长但宽大的手先快她一步按了上去,舒雪凝愣了一下,急忙沿着手的方向向上望去,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怎么会是他呢?

此刻湛雨泽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舒雪凝,而舒雪凝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中午遇见的那个男生,顿时既意外又高兴,竟不经意间的露出了笑容,两个浅浅的酒窝便映在了湛雨泽的眼瞳里,一时间他竟看呆了。

舒雪凝看见他正呆呆的望着自己,脸突然就红了,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中午见他时他穿着篮球服一身的汗,头发湿漉漉的,由于自己抢先拿了雪碧不好意思也就没有细看,此刻再看他则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修长的个子,瘦但却有肉,肌肉的线条非常明显,穿着贴身的纯白短袖和宽松的黑色短裤,一双人字拖踩在脚下,随意简单的打扮却不显得俗气,那一头恰到长处的黑发柔和的铺在头上,一双剑眉匀称有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深邃而真诚,不羁而坚定,这是一个帅哥,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

"真巧啊,又遇见你了……那这次……就让你先拿吧,我等着。"舒雪凝甜甜的笑着先说道。

"真不好意思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湛雨泽也笑着说道。

听完他的回答,舒雪凝怔了怔突然想起来,中午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回答他的,也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笑着这么说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一时间两个人都看着彼此不再说话,周围的一切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两颗年轻的心还在跳动着。

"这次酸奶还有很多,你肯定不会像我中午没有冰的雪碧时而空手离去吧,那我就买两瓶送你一瓶,算是认识你的见面礼了。"湛雨泽说完,也不顾舒雪凝回答,便从她的手里接过了购物筐,拿着两瓶酸奶先她一步朝收银台走去。

此刻的舒雪凝完全还没有反应过来,当他从自己手里拿购物筐的时候,自己完全是无意识的就松手了,等她反应过来湛雨泽已经走远了,她急忙追了上去。

站在他的身后排队等着结账,舒雪凝看着他的后背,一时竟又想起了中午相遇的场景。

在舒雪凝神游的时候,湛雨泽已经帮她把钱付了。"嗨,走了。"湛雨泽轻轻拍了她的肩膀。

"什么?……哦……额?你怎么……"舒雪凝在迷糊中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便被湛雨泽打断了顺便被他拉出了超市。

"你怎么帮我把钱付了呢?我有钱,那总共多少钱啊,我还给你。"舒雪凝刚站定便急忙问道,顺便开始拿自己的钱包。

"忘了。"

"怎么可能呢?你骗人,算了我直接……"舒雪凝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从钱包里拿出一张50,结果话说一半又被打断了。

"我叫湛雨泽,你叫什么名字呢?"湛雨泽不等舒雪凝说完便又开口问道。

"额……"舒雪凝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湛雨泽会这么问。

"我叫湛雨泽,你叫什么名字呢?"湛雨泽紧跟又问了一遍。

"哦……我叫舒雪凝……"

"很高兴认识你,你很漂亮!"湛雨泽说着弯腰伸出了手。

"……谢……谢。"舒雪凝面对湛雨泽一连串的言行,实在是措不及防,他的直接更让她生不出半点拒绝,于是红着脸很羞怯的也伸出了手。

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被他握着,他感受到的是她的紧张与羞涩,她感受到的是他的直接与热情。

"你怎么了,我又不吃人,别这样紧张好嘛,这可不像第一次遇见时候的你啊。"湛雨泽笑着调侃道。

"就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虽然自己没有米菲那么放得开,但也不是害羞到都不敢与人说话了啊,舒雪凝,你到底怎么了?别让人看不起啊。"舒雪凝在心里想着。

"有吗?可能我没有被帅哥夸过吧,有点小激动。"舒雪凝急忙笑着回答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么说来我也很荣幸喽,第一次对美女说真心话啊。"湛雨泽也笑着说道。

再一次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彼此微笑着又沉默着不说话了。

"你住在哪呢?我送你回去吧。"

"学校的教师公寓,你呢?"

"教师公寓啊,我也住在那,不过之前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我和我朋友今天才搬来。"

"哦,难道你是来这里补习的?"

"嗯嗯,你呢?你也补习?"

"我不是,我暂时在我姐这住着呢。"

"哦……"

不知怎么地,听了湛雨泽说自己不是来这补习的,舒雪凝心里就有点失落。

"走吧,我送你回去,见你买的菜是要自己做饭吗?"

"嗯,那钱我还是给你吧。"说着,舒雪凝就又要拿钱。

"不用,真不用了,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这样吧,这钱就算做我提前预支的饭钱了,哪天我想吃饭了,能上你那吃饭去吗?顺便尝尝你的手艺如何。"

"好啊,那行吧,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给我说一声,我给你做,对了,我怎么联系你呢?"

于是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在夕阳的余晖里,在热气不减的校园里漫步着……

当舒雪凝回到宿舍的时候,米菲正哼着歌在洗澡,"凝妃这是去哪了呢?朕可饿了啊,咱晚上吃啥呢?"米菲关了水隔着洗手间门问道。

"回禀皇上,晚上啊,晚上不吃了,臣妾最近减肥呢。"舒雪凝忍着笑回道。

"什么?不吃了?老舒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米菲急着把浴室们打开将头伸出来叫道。

"恩,我就是要谋杀亲夫,怎么办呢?"舒雪凝悠悠的答道。

"我靠,舒雪凝,你这是想造反啊,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扯过浴巾披上就直接冲了出来。

嬉闹声又一次在这个已经安静了很久的屋子里响了起来。

"我投降我投降,晚上给你做大餐。"舒雪凝急忙说道,她可不是米菲的对手,娇柔女子哪能比过"悍妇"呢?

"这还差不多,不过也好就没吃你做的饭了,那舒大厨就赶紧去做吧,我接着洗澡去,完了可就要开宴哦,哈哈。"米菲笑着又回去洗澡去了。

一说到做饭,他的影子则飞进了她的眼眸,舒雪凝带着笑走进了厨房,一会便响起了吃货交响曲的前奏。

"嗯!嗯!嗯……不错不错,没想舒大厨今天做的饭菜这么好,唉,我怎么这么有福气呢?,唉,唉……。"米菲急忙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评价着感叹不已。

"行了,赶紧吃吧,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舒雪凝笑着说道。

"凝妃啊,你对朕怎么这么好呢,来来,赶紧让朕亲一个,哈哈"

……

一时间,嬉闹声和着蛙鸣在景华中学的夜里传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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