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
我记不清过了多久,但和平似乎已经正式离去了。我本以为它只是出去旅游,几个礼拜就会回来。但我错了。
天空已经看不见了,我终日看不到它,久到开始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过。白天与夜晚似乎是一样的。现在是白天吗?也可能是午夜。时间并不起到任何影响。
我躲到土堆后面,抓着枪的手已经没有知觉,像死人的手一样,只是紧紧抓着该死的枪。我不知道,也许还有一颗子弹。有些士兵从后头跑向这里,经过土堆,他们身上破烂不堪的装备拍打枪支和身体,发出一些无法在战场上听到的微弱声音。他们跑过去了,像飞蛾扑向火焰。看不清表情。我抬头看,但是没有天空。我的头顶、脚下与身边只有硝烟。
战争。
我认为我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于是我站起身来,跟着凌乱但不停止的人们一起向前面去。向前面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随意指一个远方的点,那就是我的前面。我跟着人们。我的身上的装备拍打着发出声音。有一些子弹射中我身边的人,子弹陷入肉里,穿过内脏。他们的喉咙中,地狱的声音泄露出来。他们身上布条互相拍打的声音被肉穿透的声音取代,然后他们失去声音。我跟着人们向前。
之后爆炸在我的身边发生。
“喂!喂!你傻啦!”同桌拍打桌子的力度可以称为虐待。“你搞什么?”我很困惑。“我搞什么?”同桌愤怒地复述我的话,“我怎么你了吗?你一个星期没跟我说过话!”
“什么?”我的困惑上升了一个级别,“什么叫一个星期,今天不是才星期一吗?”
她盯着我看。上课铃打响了,她摸了摸我的额头。等到铃声结束的时候,老师转过身去写黑板,她凑近过来,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沙哑。
“今天星期五。”
我看了看黑板上的课表。
今天,4月13日,是星期五。
“你没事吧?”
函数的间隙,黑板上粉笔痕迹停留在坐标轴上的时候,同桌从笔记里抬起头,突然很认真地问我。
“嗯。”
我想我这么说了,但是我不确定。
我发现自己走在路上,背着书包。公车站的后面有一个书报亭,管书报亭的老头坐在报摊后头睡着了,脑袋耷拉着。公车站与书报亭中间的道路上,躺着一些被人搓揉过的白纸,组成一个四脚一尾的动物形状。蜥蜴,我走过去的时候想,那是一只死在大马路上的纸蜥蜴。
谁来帮帮它?它倒在去往战场的路上。
我跟着下班的人们向前走。
我睁开眼。
蜥蜴军的攻击似乎暂时停止了。我拍了拍身上的土,但它们粘在衣服上,不肯掉下来。我看向战场四周,有些人正往回走,有些人蹲在尸体和枪支前痛哭。
老头走过来。我叫他老头,但他并不是很老。他穿着军服,戴着军帽,穿着军靴,烟尘使他的脸模糊不清。“嘿,老头。”我招呼他,他吃力地冲我笑笑。“腿折了。”他简要地说明了情况。我把他的手环在肩上,我们缓慢地向前走。
我看向前方,没有任何医疗车的踪迹。
我躺在床上。
又过去一个星期了。根据电视,今天是4月20日。
我仔细而认真地思考,认真而仔细地思考。
父亲送我去医院。
他开车的路上没说一句话。我偶尔在后视镜里对上他的目光。他的近视眼特有的金鱼眼藏在镜片后面,镜架因为他的发福而紧箍着肉,在耳前压出一道无血色的痕迹。
走向医院大门的时候他开口说话。
“你不要紧张。不会有事的。”
我没有。
"听到吗?不用紧张的,噢,不用紧张的。"
他不是在跟我说话。
最后,他们说,我得了白日梦瘾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