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带我和妹妹们去哪里?”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发髻,下面披散着的小脑袋抬头满脸期待的又有些害怕神色的望着面前这个被她称之为爹的男人。
细看这个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左右的样子,十分瘦削,清秀的脸庞上有一点营养不良的菜黄色。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宽大的衣服,明显是中年妇女的蓝色的粗布衣服。腿上穿着一件粉色的短了一大截的同样打满补丁的粗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蓝色的绣花鞋,右脚大拇指甲透过鞋上的小洞清晰可见。一阵寒风吹过,小姑娘不禁打了个寒颤。手上牵着一个同样发型的比她矮了一头大约四五岁左右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穿着明显大很多的打满补丁的衣裤,想应该是姐姐们穿不上给她穿的衣服,在寒风中留着鼻涕同样满脸期待的看着被称作爹的男人。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一个七八岁,一个十岁左右的同样发型的,穿着单薄破旧的小姑娘,在叽叽喳喳打闹着。同样脸色菜黄。
“去山里打枣子去。”这个被小姑娘称为爹的男人转头苦笑着“慈祥”的回答,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问话孩子的眼睛。细看这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有些蓬乱的在头顶束个发髻。眼神被生活压迫的有些呆滞,穿着一身灰色同样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挎着着一个用破布缝了底部和边沿的破旧的篮子,篮子里面放着一条麻绳和一个前面粗后面细的打磨光滑的木棒。驼着背,将双手插进袖管里。踩着两点大母脚趾都露在外面的布鞋。
女孩不禁睁大眼睛微微有些差异,这个被她称作爹的人今天这么好脾气,平常一定是破口大骂她们这些赔钱货的,但也没敢问,照顾着她那些已经开始欢呼雀跃的妹妹们顺着崎岖的山路慢慢往前走。
男人慢慢腾腾的走在前面,比以往走路慢了很多。被生活压迫到麻木的心里此时泛起阵阵涟漪,眉头越锁越紧,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在这灾荒年月,粮食颗粒无收,连续三个月没吃过米饭了,粥也越煮越稀,现在几乎见不到米,饿了都是靠喝水充饥。村里已经饿死好几个人了,一个月前一直身体硬朗的爹被饿死了。从前天开始家里就一粒米都没有了,都是他在出去挖野菜给全家充饥。他已经饿的连上山的力气都没有了,每次怕到山上,累的躺在山坡上都感觉自己要死,但是想想自己家里还有老婆还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女儿,便硬撑着爬起来去挖野菜。
昨天运气好,在挖野菜的时候,在一棵树上发现了四颗野鸡蛋,高兴坏了,看着四颗光滑的还带着余温的野鸡蛋,放佛看着金子一样,放佛闻到野鸡蛋煮熟以后的香味。本来想着把这些野鸡蛋带回家,让老婆煮熟了,他在上山挖野菜的时候吃一颗,攒点力气去看看能不能在山上打只兔子、野鸡什么的,回家给孩子们补补。
这年月,人们都以野菜为生,挖野菜的人比野菜多,为了挖到野菜不得不一次比一次忍着饥肠辘辘,去大山更深处。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终于翻山越岭找了小半篮子野菜,背着野菜下山时,太阳晒着,他感觉头重脚轻,头冒金星,差点从山上滚了下来,他赶紧扶着面前的一棵树坐下来,从已经被村民们挖光野菜的光秃秃的山坡上揪了几根草根,在身上蹭蹭土,放在嘴里嚼着,根本辨别不了是什么味道,是泥土的味道多一点还是草根苦涩的味道多一点,他着实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辨别。歇息了许久,又就着山间的泉水喝了些,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回到家后,孩子们八只眼睛巴巴的望着野鸡蛋发光,哈喇子流了一地,伴随着此起彼伏肚子咕咕的叫声,老大没忍住“不知道这野鸡蛋什么味儿,让我尝尝。”一个野鸡蛋下肚。老二、老三、老四不干了,凭啥老大都尝了,不让我们尝,于是每个人尝了一个。
看着四个被饿坏了的女儿,他没有怪她们吃了野鸡蛋,只是恼怒于在这饥荒年代,自己拼尽全力也无能为力改变的现状。真的好饿,感觉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告诉自己不能睡,千万不能睡,还有老婆孩子要照顾,这一睡可能真的就起不来了。起身又倒了一壶水,抓了一把前些天自己采的让老婆晒干的艾蒿叶子,放入水中。一股刺鼻的苦味铺面而来,他瞬间清醒了许多。用面前破了一个小口的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端到嘴边,用嘴吹着,等稍微凉下来后,大口大口的喝下,一股不同于中药的苦涩刺鼻的味道从嘴里透过鼻腔到食道再到胸膛,最后到胃里。口里、鼻里的苦涩与刺鼻的味道与食道、胸腔、胃里的暖哄哄的感觉截然不同。胃里的舒适感让他顾不得口中、鼻中的不适感,紧接着又喝了三碗,四碗水下肚,竟然打了个饱嗝,他哭笑不得的自己笑了笑。
晚饭也是今天的第二顿饭,还是跟往常一样,煮着野菜,撒了点盐吧。四个孩子听见娘亲的呼唤,快速扑向餐桌,呼呼啦啦的吃完自己碗里的野菜,喝了菜汤,连碗都一寸不落的舔了一遍后,舔着嘴唇看着还没有动筷子的父亲。男人叹了口气,将碗里的野菜分给四个孩子,自己喝了点菜汤。
为了省点力气,饭后立即就睡了。听着四个孩子平稳的呼吸声,男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胃里不饿,但是很难受,感觉有千百只手在挠心。伴随着每翻动一下,都可以听见满肚子的水咕咚咕咚的左右流淌。越发焦躁不安。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他已经寻思好几天的念头“送走四个孩子,让他们自生自灭。”虽然这样感觉很不负责任,但是待在这个家里只能被饿死,出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终究是舍不得。自从他有这个想法那天起,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对她们不好,骂她们。偶尔轻轻动手打她们,每骂一次心里都在滴血,每打一次感觉就想是在用刀绞着戳自己的心窝一样,痛苦的不能呼吸,但是为了能活下来,他决定赌一把。
“娃她娘,睡了吗?”他轻声问道。
“没有。睡不着。”女人轻声回答道。
“……”男人没有说话
“怎么了,娃他爹?”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回应,女人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