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那一代是四兄弟,因为人丁兴旺,我们那一姓在几十年前就是村里公认的望族。当然物质条件也就是普通农民,但是在那个有人就有一切的年代,这样的家庭总让人感觉"惹不起"。
我的爷爷排行老二,而我要讲的故事是爷爷四兄弟中最年幼的幺公(四爷爷)家的幺把(四奶奶)的故事。
幺公因为是家里的幼子,从小得宠,年轻的时候正赶上大炼钢铁,办农业合作社,吃大锅饭的年代,因为老祖那一辈在村里攒下的威望,他顺利成为了一方小官。具体职位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因为他年轻时长得俊俏,而且是"吃公粮"的,年轻的姑娘都想嫁给他。后来他娶了一个离我们村挺远的小镇的姑娘。路程有多远呢?听奶奶讲,在那个年代,全靠双脚走山路,得一整天才能到。
我奶奶说,幺把嫁过来时还挺漂亮的,也算嫁了个好人家,不用老老实实去地里干活,跟着当官的幺公也能吃食堂的小灶,所以年轻时也是很风光的。她生下了两个儿子,大家也一致认为她是有福气的人。
可是随着政府的政策一变,幺公吃不上"公粮"了,只能领到一些补贴,又是老酒鬼,根本没有钱可以给幺把。两个儿子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后来顺着进城务工的潮流去了东部沿海,几乎很少回家。幺把的生活开始艰难起来,要自己种地,自己谋生。当然,生活在农村的人总是饿不死的,但是她种的庄稼总是被乡邻嘲笑。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袖着双手,最喜欢来我家喝茶,不论是早晨还是傍晚,她总是我家火铺上最常见的客人。
具体她的晚年生活有多么清苦,我并不清楚,因为那时我正在上初中,很少回家。只是断断续续听到爸妈说她肠胃出问题了,两个儿子都没有太多钱给治病,各家的侄儿去看她的时候给了一些钱,勉强看病吃药,绵延了几年时间。在我初二的暑假,爸爸来学校叫我回家,特意叮嘱我去看看幺把,说可能以后见不到了。我去了,站在病床前并不敢仔细看她的脸,只是依稀记得她的脸色灰暗,整个人瘦的干干的,骨头在被子下支棱着。她一遍遍对我说着祝福,希望我一切都好,好好读书,将来孝敬爸妈,我们一家都会顺顺利利,什么都有,什么都是好的……
那一面最终成了我们最后一面,现在幺把的坟头应该淹没在深深的野草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