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做蝼蚁不做神(原创)
新疆一直是我心里最绵长的美好和伤悲,其实我在上海的时光要比在新疆的时间多得多,可是在新疆的那十年,是我一生最美的年纪,13岁到21岁。常听歌里唱着新疆是个好地方,天山南北好牧场,瓜果飘香,鸡鸭满舍,民风纯良,煤矿阳夏河的优美风光,是我最美的回忆。可我却常常不知该如何形容我当时的生存状态,一种兵团农场的困顿生活。13岁的年纪跟着母亲从大上海回到了那个满地尘土,低矮平房,没有电视的家,父母每天辛勤劳作,我完全找不到聊得来的朋友。住校生活更是让我苦不堪言,每月定量的馍菜票根本不够我偶尔放肆地要一回粉蒸肉,厌恶那灰蒙蒙黑黢黢的天色中准时响起的军号喇叭,用冰冷的水洗漱后,揉着惺忪的眼睛去尘土飞扬的空场上跑操,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轮到值日的时候可以不用跑操,但得打扫宿舍卫生,扫地擦灰的倒也罢了,那一大桶尿盆让我望而生畏。因为太重了,我根本无法搬动,便一点一点往外挪,尿花四溅,洒在身上手上。但这都不是我面临的最大的困难,生炉子冒烟,冰冷刺骨的水里洗被单,都曾让我失声痛哭。
那年冬天,有一个男生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他说从来没见过城里姑娘,没见过穿皮鞋的丫头,这里的路都是泥沙,皮鞋脏了拿来我帮你擦。
很多年里,我都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学校放电影帮我占位,买瓜子给我吃;周末家里做好吃的,他会带着饭盒来宿舍找我;那年寒假,他去城里玩,傍晚的时候竟然骑着摩托车出现在我家门口,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得极严实的纸袋,还温热着,我一看,是羊肉串,我说怎么还热着啊,他说一路狂奔,一直胸口捂着,我捏捏鼻子,怪不得胸口一股羊膻味呢!他一把把我拽进他的怀里,说:“如果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听你唱歌,看你跳舞,读你写的诗,该多好!”
从上海带回来的那双方口皮鞋彻底不能穿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听说,他去了北京,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突然的,觉着了他所有的好,再也没有一个人的眼光只追随你和你麻花辫上的红绸带;再也没有人在你写着很幼稚的诗时,带着崇拜的眼神为你鼓掌;也再也没有人在你拿着用试卷卷起的话筒朗读泰戈尔的诗时,为你端上一杯温热的茶;还有,我永远没能知道他是否喜欢过我?
青春的情谊啊!爱的种子撒在尘土飞杨的盐碱地里,没有等到结果,却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我弯腰穿越,踏着荆棘,不觉痛苦,有泪可落,也不觉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