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采蘑菇了,我腰疼,眼睛又近视,在密密层层的植被下寻找和干枯的树叶同样颜色的小蘑菇,对我的小腰和视力来说是个极度挑战,实在不适合此项户外活动,正好也乐得独自在家。
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我不太喜欢深入到田地或者草窠里,做这些和泥土打交道的事情。
李玫瑾说:人的问题是早年的问题。
成长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一个人的性格,喜好,观念和格局。
自我深挖了一下,是这么回事。
我成长在一个很普通的工人家庭,我爸是汽车修理工,在当时就是后线岗位,挣得自然比前线工人少一些,我妈是家属,那个年代还有家属、大集体、职工的区别,家属就是干农业活的,起早贪黑,脸朝黄土背朝天,从春播忙到秋收,冬天淘旱厕的大粪,又脏又臭又累,我已经忘了当年那么小的年纪有没有隐隐的嫌弃过妈妈,但现在想起来,写到这,充斥心怀的都是心疼,心疼我妈受了那么多的累。
我最早的印象就是干这些农活,那时家里有一个破自行车,没有不行啊,大地都离居民区太远了,生产队是个人承包的集体制,把苞米地按工作量平均分到每个人几根垄或者几垧地,我妈每天车后座绑着锄头、铲子、铁锹风尘仆仆就奔向广袤田地,中午急匆匆回来给我们哥仨做饭,都不敢奢望午休的事,把我们仨答兑上学,再赶紧骑着自行车去地里忙活。种地是有节气的,实在着急,有时和我爸带点干粮白开水早晨三点多趁凉快就起来去种地,七点左右回来给我们做早饭,我爸去上班,我妈再去,真是汗珠子摔八瓣,忙得脚打后脑勺,现在回家和他们聊起从前的事,我爸感叹说仗着那时候年轻,有体力,有干劲,要不真干不动啊,那是真累啊!
苞米苗发芽后长得多且密,东倒西歪还有杂草,到了这个阶段就得间苗,拔掉多余的苗和草,留出均匀的间距,使每棵苗都能有充足的水分和营养,间苗不是一蹴而就,杂草是吹又生的,间一遍不行,得两遍,三遍,只凭我妈一己之力,根本干不过来,这时就看出孩子多的好处,我们全家总动员,周末放假我们哥仨全上,我还记得第一次上大地,是我的年龄小?眼睛小?眼睛容不下那么大的范围吗?我的天哪,前面看不到头,左面看不到头,右面看不到头,一根垄可真长啊,铲到对面的叔叔阿姨就是一个个蠕动的小黑点,我们五个人一人一根垄,顶着大太阳撅着屁股干,灰一把土一把泥一把,腰都累折了,还遥遥无期呢。
苞米长高后,良莠不齐,还得把歪瓜裂枣的残次品掰下去,人钻进苞米地,刚开始还能听到人声看到人影,只一会就渐行渐远渐无声了,穿梭在比我还高的苞米地里,闷热无风,顶着蚊虫的撕咬,看不到我爸我妈我哥,也不害怕,苞米叶子边缘是很锋利的,夏天穿着半截袖也没注意,等感到疼时,已是纵横交错,细细密密的划痕,汗水浸到伤口里,沙的通红,疼得我龇牙咧嘴。
到了秋收,天气转凉,苞米都收回场院来了,该扒苞米棒了,每人分得一座小山一样的苞米堆,场院离我家不远,我们哥仨放学后直接去那找我妈,屁股底下坐着苞米叶子帮着一起扒苞米棒,天越来越黑,夜越来越凉,场院的灯亮起,照着大人小孩呼出的哈气和忙碌的双手,坐的时间长了腿都麻了我们就站起来缓一缓,还有别的帮家人干活的孩子,我们溜达着就跑一边玩去了,月光下场院里苞米堆旁大人们不停手的大声聊着天,我们几个孩子蹦跳着奔跑着追逐着,笑声弥漫在空气里,给那艰苦的日子穿上了快乐祥和的外衣,以至于那个场景至今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毕竟我是女孩,有时候我两个哥去地里,我就在家做饭,喂家里的小动物,我家养过鸡、鸭、鹅、狗、兔子、猪,我在家也不闲着,剁食添水,也得给它们喂的饱饱的。天暖和了,草长起来了,还得和我妈去野外给它们捋野菜吃,能省点饲料钱。
我妈在村子边上还种了一块自留地,种的豆角,柿子,茄子,苞米,萝卜啥的,我妈让我跟着一起去伺候地,很多次我都不情愿的上了自行车,没办法,为了生活啊,想省钱还要吃得多样吃得饱离不开大田地。
上了中学后,我家还住在平房,有一次晚上去红卫星玩,那是一大片楼区,碰见了好多我班同学,他们写完作业后可以打羽毛球,跳皮筋,打沙包,三三两两遛马路,我羡慕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才是城市人家的生活,我回到家干嘛呢,进门就是三层的鸡舍,放下书包,我得剁鸡食,喂鸭子,有时还得倒脏水桶,那时最大的愿望真的是能住在家里就可以拉粑粑的楼房,没有鸡鸭鹅猪,没有脏水桶,上厕所也不冻屁股了。
我妈在生产队干了好多年,我家住平房就住了好多年,也和土地打交道打了好多年,比起我爸我妈我哥我在地里干的少得多,那我也干够了,我怕一把汗一脚泥一身风沙一脸土,怕去野地里捋野菜,也闻够了鸡鸭鹅猪的臭味。
现在去采蘑菇,挖婆婆丁,采黄花菜,朋友都兴致勃勃,独我意兴阑珊,兴趣不大,对泥土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中国农业博物馆馆长说“你可以不知农,不事农,但不能轻农”。
我不喜欢庄稼地,不喜欢农活,不代表我嫌弃这片土地,嫌弃辛苦耕耘的人。
我非常爱惜粮食,尊重辛苦付出的人,只是我吃不了这个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