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每当大雨将外面的世界织成乱麻,我的耳朵就渴了,那雨落到耳涡里,酥酥痒痒的,像是仙人千手击鼓。我是那末席的听客,托着腮听之唱歌。
雨城是江湖的分水岭,南面是下雨的地方,雨势面南愈弱,北面是下雪的地方,雪威向北而狂。豪侠商贾来此处落脚,必须来我的客栈。这座城里只有我一家客栈。江湖人和生意人通缉犯和公子哥,宝剑玉佩,箱箧骏马,还有云游的道人和苦行的和尚,像是红尘里的一个缩影在此处上演。
为什么我要开客栈呢?我喜欢看他们。他们背着一声刀痕剑情地来了,荷包里有金银,鞘里有刀剑。每个人都沉甸甸黑漆漆地端坐在那里,身后便有景色,像是一卷卷流动的画卷。而他们太多很累,负着爱恨情仇、欲望贪念,在这红尘中打滚。想到这里,我就能忘记自己的身世,像是幸灾乐祸,竟觉得安详。
在某些无眠的时候,回忆就会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那是一片无垠的荒漠,我最重要的人把最后一袋水留给了我,他死在西面大漠的路上,他对我说,穿过这片大漠,我们就成一个家。后来我只身来到这里,只有这里,我才不会渴。
直到那天的到来,一个书生出现在我的客栈,我站在顶楼向下看,就那对视的瞬间,我那沉睡的心又恢复了跳动。一个满面俊郎的书生,满面风尘来到这里,眉宇间满是沉沦落魄。那晚我叩开他的门,他温文有礼骨节因执笔而修长苍白,眉宇间桀骜又内敛,让我感到安全,我请他喝了我自己酿造的酒。那时起我想离开雨城,像是喝饱了水,喉咙里再也不会干涸。
……
--郡守
我时常在雨城最高的楼上站着,俯瞰整座城。
这座城是大陆上降雨最多的地方,城内粮草需要朝廷运送。往来有敌国之谍,滔天巨恶,绿林歹徒与走私商贩,同样有因弹劾上官被贬至此仍不肯放手的我。
这里是天下一偶,又像是整个天下。整个天下都空空的,只有雨。渐渐的,我开始爱上这雨。噼啪叮咚,簌簌如春花凋落。这座城里有太多故事,太多消息,太多身世浑浊的人。唯一能吸引我的,是那家客栈的主人。她是雨城最安静的人。曾以为她是谍子,她是江湖人,我调查她的一切,却一无所获,那时我便觉得,她与我同样不属于这座城。
我想她,召她,她不见。那时我怒火中烧,想要拆了她的客栈,不知怎的,却把整座城里,她客栈以外的客栈全拆了,只留她一家。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像是一种本能。也许我明了,即使拆了她的客栈,她也会安静如既往。真想找个理由砍她的头,这样我便能刀下留人,我想看她哭,看她不复安静。看到她我便想家,想读书洗笔,想免冠而去,与她乘飞马,奔走在原野,听她的笑声。
--高潮与结尾(郡守)
今日雨城无雨,云被阳光撕开缝,像仙人敲打累了,歇手时撒下的一把金子。
她牵着马,马上驮着行李,向我走来。
我也牵着马,向她走过去。
这应当是整个雨城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暖的让我想扔掉乌纱官帽。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走。
她看见我也不拜,踮起脚亲了我一下:“书生,那晚你喝了我的酒!”
我想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