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冒的时候,坐在大巴上,后窗被人给打开了,我只能安慰自己说:也许清凉的风能让我清爽些。
爽个屁。
我顶着黑眼圈从昨天坐到了今天,原以为会在凌晨两点左右到的,可是到了这会儿,十点了,从昨天下午四点半开始,还在江苏的高速路上驰骋。这大概就是没抢到火车票的后果了。
当然,我们没法忽略国庆这样的客观因素,更重要的是,不能忽略我以前国庆从没出去玩过的主观因素。两者相加相乘,就能将我置身于尴尬境地。其实一开始就很尴尬了。
刚上车那会儿,我急忙问司机,到泰安啥站停车?司机那会儿没功夫理我,说要点人数,然后不耐烦地说,服务区下。司机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操着口纯山东方言,我一点也不敢再去烦他了。
可是服务区?我对这名词有点茫然,其实,是很茫然。然后没法,我只好想办法去网上查,无果。这说明我脑子确实不好使啊。
上车检票时车子就延迟了,我以为检票结束了,有点慌。因为上次在重庆火车站,就差一点就错过检票时间了。可我并没有意识到国庆堵车的危害,或者说国庆本身的魅力。这魅力一旦显示出来,所有在路上的人都会受到一万点伤害。所以说,凯鲁亚克的在路上是疯狂的日子,而大部分中国人的在路上是单调悲哀的日子。
正如我在高速上堵车的感受。
刚开始,只是微微停顿,再之后,是缓缓徐行,最后,是司机直接熄火,等待前方通畅。熄火后,空调也没了,大家都觉得气闷,觉得温度瞬间上升。只有我感觉安心,因为我感冒了,我怕带的纸巾不够用,心里纯粹得乐了一下。
堵车持续了多久我搞不清,总之我从傍晚断断续续得睡觉,睡到凌晨三四点,还在堵。我后来看看学校群里的聊天,发现离学校才五十六千米,我一下子就觉得很愤怒了。心里只顾骂一堆脏话,骂着骂着,警铃响起了。
大家都说前面出了交通事故,个个都觉得很倒霉。我就发信息给一个没见过面的姐姐说,出了事故了啊,真的好倒霉。
这个时间我睡不着了,可是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聊天的,大概都在睡觉或者在路上睡觉吧。我百无聊赖,想起之前和这个姐姐聊的。
女文青永远保持迷惘和寻路状态,这是我对她的评价。我告诉她说,你这样不行啊,都快毕业了,以后得到生活中去了。她告诉我说,我感觉又走到很多分岔口的道路了,没动力,没行动。
老实说,这样的状态我初中时也有,后来,我基本就不想这些了,我在一种得过且过的生活理念里寻找对自己有意义的事儿。这样说起来虽有些鸡汤,可确实如此。我只好对她说,我已经走在垮掉的一代的道路上了,而你还处在迷惘的一代,时代在进步啊姐姐。
可偏偏这些人就不进步了,赖在原地不走,说生活无意义,像个十足的虚无主义者,虚无也罢了,魏晋风流时也还能留下佳作,可他们虚无得精神已死了。如果不是人本能的畏惧死亡,大概中国年轻的一代自杀数也不低了。
自杀是出于自愿的送便当,车祸时迫于命运的送便当,在高速上车祸就是大庭广众下迫于无奈送便当了,而且实送率相当高。当我们的车缓慢经过那儿时,只留下车之残躯。作为一名工科生,我理当对此做上受力分析,计算平抛运动的轨迹,算算碰撞发生时的瞬间速度。可迫于我们课程尚未展开,所以我便不理会于这样冷酷的理性了。
“你妈的!真他妈该死,死的好啊!”这是后面人的评判,这也就是感性的了。毕竟车程都耽搁了,各位对车祸也习以为常了,没有惊呼,没有感叹,更多的是咒骂。
其实,他们不过是打着为祖国母亲庆生的幌子去自杀罢了,并且造成社会影响,还能被新闻提及。恩,这是有意义的死亡。
那些无意义的死亡,譬如我奶奶穿了一身最普通的旧衣裳出去串远门,后来还能看见她疲惫的神态,说自己还得去串远门,毕竟彼岸有许多亲人等着。我很不舍,但知道她想念那些人,那些我没有映像甚至没见过的人,可我不能太自私,我尊重她的选择。后来她就一个人出去了,出去后我仍想着她,想着她或许能回来再看看我?为了这种毫无希望的等待而哭泣。
后来我们就离散了,如我跟所以那生命中的人一样,离散了,我去我的未来,你去你的未来。常常想起这过去,不免令人伤感。印度神话里会把植物加以神或者死灵的形象,以寄托生者飘而无依的生命状态。可我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我把这趟远门视作必然,这些兴高采烈回家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一个远门要串,这是迟早的事情,有些人觉得国庆是个好时机,所以他们就这样去了,这叫赶趟,日本人喜欢不那么悲伤点,所以有个送便当的概念。
我们穿梭于茫茫大道,这穿梭的速度提高了,大家都很高兴。高兴之余女人们就爱讲事儿,总有一个会讲,一个会听,听的人当然不会只有一个。
她说,以前坐车碰到一对山东夫妇,与一个安徽女子发生了摩擦。本来是大事儿化小的,可是安徽的并不罢休,嘴里不住得嘟囔,山东人嘛,暴脾气,那对夫妇上来就是一顿暴打。后来,警车开来了,那安徽女子叫来了十多个亲戚来打那对夫妇。那毕竟是安徽地界,那夫妇大概受了很大的教训。后来车开走了,就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讲这样的一件事儿,本来需要十足的激情的,可那女人讲这个时却十分淡漠,仿佛见得多了,现实中,虚拟中,摩擦升级的事儿处处皆有,各自感慨几句也就罢了。
到盐城时,在服务区停下,去上厕所。人很多,就跟在苏州南汽车站那样,还有人等待厕所门口排队。人太多了,我发现我没法上厕所了,这在心理学上称作是社交恐惧症的隐喻。然后我逛超市,价格都很高,我买了猪蹄,装书包里,又去厕所,发现人很少了,那时候,社交恐惧症就减弱了。
大概我永远也没法应付一群不相识的人。其实,就算相识也照样没法应付,这实在糟糕,这种糟糕大致会延长到死亡时。
路边,杨树和柳树都垂着枝条,我望见那高耸得北方树木,猜想见面的时间又近了。我们就这样,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过来,然后对上,说:
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在路上。喔,不,准确说我是在车上了。
太阳没来,白云均匀得小块分布于天空,车速良好,终点临近。这大概就是在车上最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