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打来电话,说要结婚了,情人节那天。
我允诺会去参加她的婚礼。
曾经的年少轻狂,温儒安静,花开花落,似是诉说了无数个美好的传说,但无一能美得过曾经的信仰。
她向我告白时,着实令我惊讶不已。我询问她喜欢我的原因,又喜欢哪一点。
她不言,我自不语。我们就静默地杵在那儿,直到黄昏与落日相拥成晕。
我喜欢你,与你无关。
多么骄傲的女子。
我的心微微泛疼,却只能暗暗地用力掐着手心。
我不知道我可以给她什么,或是,她想要什么。
我说,如果可以,如果一切都不是问题,那么,就让我们在一起吧。
或许,是因为悸动吧。有些时候,我们弄不明白的事情,就归结给那些更加模糊抽象的事物吧。
她只是微笑着,沉默着,浅浅地点了下头,却用尽了全力。
我们并没有亲吻或是相拥,只是四目相对,在凝眸处,留有简单的承诺。
她喜欢花,尤其是太阳花。她说,面对太阳微笑,是唯一让太阳花感到骄傲的事情,她亦是如此。
我知道,她现在过得并不好。不久前她才知道,她的现在的父母只是养父母罢了,至于亲生父母,从未找过她。
我们交往的第一天,种下了一颗太阳花的花种,在学校操场最西边无人问津的角落。围上一圈鹅卵石,算是标志。
她兴奋得像个小孩,脸上、衣服上都沾了泥巴,几丝淡黄色的头发贴在了前额和嘴角。我帮她把头发顺到了耳鬓后,她害羞地别过了头,许久未言。
我知道她兴奋的理由,这种下的不仅是一朵花那么简单。种下的,是我们的未来,也是她对自己的承诺,像太阳花一样。
像太阳花一样,骄傲地开在太阳海里。
我们交往的第二十天,在电影院里看了我们人生中的第一场电影。《白兔糖》,一场温情到骨子里的电影。电影的后半部分,小凛拉着大吉的手在街上奔跑时,大吉的内心独白如是说:“我不知道凛内心的伤痕是否愈合了,但是,她确实正治愈着我。”
我想,我也是。她内心的伤痕怕是很难愈合的,但她,一直都像一朵太阳花,替我保存足够的阳光,温暖彼此。其实,那个最受到庇佑的人一直都是我。
我们交往的第五十天,第一个有人陪着一起过的情人节。我们去爬山了,不知名的山。山体
铺就了一层流动的绿色的植被,山下有一条浅浅的小溪,水不清澈,却可以看到不知名的鱼儿寂寞地游着。
她说,这儿的风景真美。话音落时,她也落了泪,眼泪灼灼。我知道,她在为什么而泣。她的幸福,缺失了好大一块,只要一想起,就好像快要窒息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心疼着她的心疼,但我知道,这种时候,我只能给她一个坚实的肩膀,让她依靠,或者,偶尔大哭一场。
我们交往的第一百天,去吃了西餐,在吉萨街的拐角处。我和她之间隔着一张很长很长的餐桌,她把盘子里的牛排和蔬果不停地拨弄,却始终没有将食物送入口中,哪怕一口。我看在眼里,然后让服务员把凳子搬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我看到她的眼神一下就有了神采,乐呵呵地把食物塞进嘴巴,还不时地朝我努努嘴,露出很温暖的微笑。她是个需要人疼的孩子,没有安全感。突然之间,我觉得,是不是我给她的不够多,是不是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我暗暗告诉自己,给她最好的在乎。
我们交往的第一个周年纪念日,美好的永远不止一天,或者是每一个特别的日子。在有着熙攘人群的广场里,我们在音乐喷泉旁不停地奔跑,在阴凉的树阴下向着阳光奔跑。她的发丝还带着水珠,在阳光的肩上舞动,然后蒸发成水汽,萦绕着我的目光。那一刻,时间似乎都不忍继续往前走,凝固流逝着的时光刻痕。斑驳的日光下,我们羞涩地接吻,却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庄重。我想,于她与我,这一吻,将成为我和她独有的纯白记忆。
然后,我们在广场角落的陶艺馆共同为一对陶瓷小熊涂了色,相互交换了小熊。旁边人群喧嚣着,而我们就那么静默地站着,逆光而产生的影子交错在了一起,俨然一条影子。
我们交往的第三个周年纪念日,我们去唱K。那是一个不大的包厢,只有我和她,我们几近狂热地点唱,一首首情歌,就是唱给对方听的,就像是要把所有的情话诉诸于彼此,直到嗓子沙哑,内心火热。包场截止时间将近之际,她让我给她唱了一首《童话》,我应允了。旋律开始的时候,她就哭了,小声地啜泣着。我知道,此刻她的心情。所以,在这首温暖的歌曲声中,我把最美好的情话唱给了她听。那些山盟海誓太过虚假,怎敌得过我对她说,我爱她。
我会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幸福和快乐是结局。一起写我们的结局……
这是一首情歌,也是一份决心。那些爱情,可以跨越一切,可以温暖彼此。
我们交往的第七个周年纪念日,我们一起去了江南。那是一个温润潮湿的地方,滋生着许多单纯及复杂的事物。那还是下着雨的时候,在江南小镇里,我为她撑着油纸伞,悠悠荡荡。她会拍着我的脑袋傻笑,或是让我为她拍照。我们一起在狭长的河流里划着一叶扁舟相对而坐,彼此的眼里只有彼此。细长的木桨上散发着潮湿的木香,沁入脑海最深处的柔软。岸上偶然会出现一人,不打伞,望着潺潺流水,若有所思。
那是一段短暂的时光,至少是对于我和她而言的。旅途中,也会遇到一个初相逢的有故事的人,一段浅谈,为这段旅程添加了不少的色彩。
从江南返城后,我和她便要步入大学学府,这也意味着我和她将要分隔两地。在还未开学之前的那段时光,是我们可能很久的时光里最美好且只能回忆的了,因为我和她将不能朝朝暮暮了。
离别那天,我们给了彼此一个很长很久的拥抱。有那么一刻,我触景生情,想起一个悲伤的句子:我目送你离我越远,我就越是庆幸你曾向我走来,脚步轻轻,眼睛里有欢喜。
于是,就这样分离。
到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开始的时候,每天都会和她通电话。暴涨的通话费,似乎就是为了宣告我和她的爱情并不会因为距离而消逝,那或许是一种心理上刻意的弥补,弥补那些过去没在一起以及以后也将无法在一起的时光。我们都知道,任何事物在某段时间的缺陷,都意味着长久的隔阂或是鸿沟。
大学生活,并不如想象的那么轻松,考计算机证书、英语四六级证书,要辅修,还要选修,要写研究报告,要写论文……
生活似乎就在不知所以然中忙碌度过,留下一沓沓试卷以及各种有用没用的证书,却让我和她之间真正的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后来,便只有屈指可数的联系,我只是告诉她不要为了减肥而饿肚子。她只是在那头不住地点头,然后是忍住哽咽静静听电流与嗓音夹杂的声音。
我和她的联系,从一开始不断地电话短信到后来的每天一个电话,时至今日,一个月也未必会给她打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而她,亦是如此。
于是,生活在庸庸碌碌中不断地滑走,如同一条条泥鳅,明明很多,一把抓住,却一下子全都溜走,让我来不及反应。
我和她似乎就这么认命了,认命于时间强大的阻隔力,或者说是我们之间经不起时间的爱情。
那最后的一通电话,便是她要和我分手。那时,我们交往的时间还未划够八周年。我以为,七年之痒会像风一样悄然划过,不留声响。但我忘了,每七年,人都会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更何况她呢。
自此,再无关于爱情的纪念日了。
自此,只我一人了。
自此,再无一人站在爱情的立场像爱自己一样爱我了。
……
我知道是什么被改变了,只是没想到会改变的这么彻底,这么痛。过往在我脑海里跳帧似的不断闪现,我的心已如拧干的毛巾,而我却还偏执地想要再拧出一滴,哪怕仅仅一滴。
之后便是她告知我她要结婚的消息,情人节那天。当她说完时,我固执得毫不犹豫,告诉她我会去的,我不想留着在那之后沉默,让她以为没了她我并不快乐。
或许,是我太过固执,如同一尾鱼,即使七秒钟之后会遗忘一切,却还不断地吐泡泡,把记忆留在那易碎的泡沫里。
婚礼当天,站在她将要步入并把下半生交付给另一人的婚礼礼堂外,却没有勇气向前迈出一步。
再迈一步,便是一辈子的别离。再迈一步,她成为别人的世界。再迈一步,我还会回到年少轻狂时的模样么?
咬咬牙,还是鼓起勇气迈了进去。
一眼就寻到她的身影,我使劲地按了按冒汗的掌心,要保持冷静。
一袭华美如云的纯白婚纱,水晶耳坠不断摇晃,折射着耀眼硬质的灯光,乌黑如墨的秀发简单束起,淌在头纱里。她正在和宾客聊天,说话时会把头轻轻倚在那个给她幸福的人的肩上,温暖的微笑未曾改变。
这样的她,曾是我无数美好梦境的主角。如今照进现实,却已然与我毫无关联。
我径直走到她面前,只是微笑着注视着她,并没有说话。或许,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我伸出右手,与她已戴婚戒的右手相握,然后举起来,凑近自己冰凉的唇边,吻了下去。这一吻,已不知是否有意义,仿佛是一种哀默的奢求,又似是一种悲戚的回忆。我知道,一切都已回不去了。
我走到舞台中央,拿起旁边的话筒,就这么没有伴奏的清唱了一首《童话》,声音哽咽,嘴角却一直都在微笑。
唱到最后一句:“一起写我们的结局”,抬起头时,看到她微湿的眼眸。我知道,那些回忆不是说忘掉就可以忘掉的,而我们就是在回忆的两岸选择了按兵不动,直到最后,遗忘了彼此曾有的时光。
我不想影响她的婚礼,我只是想告诉她,我曾那么爱过她。现在,也一样。
从今以后,她喜欢的太阳花,便有人陪她一起喜欢。
我只是希望,她可以一直都这么美下去,像太阳花一样。面对太阳微笑,还是她唯一骄傲的事情。
嘿,亲爱的你,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