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独与思
朋友,是什么?
寒冬里的屋子是暖和的。我半躺在床上,玩着手机。这头屋子很安静,我懒懒的待在这儿享受静谧。倚靠的墙不时震着颤,传来墙那边人们的嘈杂。
我尽力的在耳机里专注,可依然抵挡不住墙那边晃动的世界。嘈杂,使我烦乱,但又无可奈何。我只得静心沉气,让自己适应这环境,持续的盯着手机里迷幻的世界。
我正盯的痴迷。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我慌措的看向门那边。四个小孩噔噔噔的挨个跑了过来,又咚咚咚的跳上床翻滚。
“哎呀,那屋玩的好好的,咋过来了!”我愤怒的吼到。这一刻,有一丝希望能让这吼声盖住四个孩子的跳乱声。
四个孩子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天真世界里,尽情享受着那份纯洁、本真的愉悦。
我没法子了,就继续专注在耳机里。
四个孩子跳着,床体也跟着晃动。那吱呀吱呀的扭捏声,像在给孩子们的玩耍伴奏。我没有过多的抵抗这庞杂,顺从着忍耐。
不一会儿,他们估计寻思着这屋不好玩了,没了兴致了,便齐刷刷的又噔噔噔的跑过去了。
一下子的,就像寒冬来临一样,一下子的就安静了。重回这静谧,我心满意足的欣赏着视频里的盛宴。听着那巧妙悠扬的音乐,我顺手放下手机,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寒天。
那蓝天,清晰、锐利的透出寒意。天空是辽阔的。但冬天的天空,辽阔中含着层层的锋利。跟楼下枯树枝一样,锋利、尖刺,把周围割裂开来。楼下没几个人。怎会有没有裹严实的人在乱窜呢!谁不是都去温暖的屋子里找伙伴了吗。如若寒日里能有孤零零的一个人,那算可怜的了。在寒冷中孤单,更是可悲的。
我正在一片沉寂中陷入沉思,一动不动的透过寒冬看向自己。
门开了,我没有意识到。一个步履蹒跚的哭声慢慢移了过来。我被这声音吸引住回到了这屋子里。下意识的循着声音扭过去。
我的弟弟,他正用双手摩挲着双眼。显然,他在他们四个孩子的队伍中掉队了。
“怎么了?”我立马担忧的问起来。
他攀着床。泪眼模糊的看不清手该往哪扒。爬上床后,又往我这儿爬来。我双手去接,支到我身边,贴近我的怀里。
我抚摸着弟弟的头发,没有着急问他。他继续摩着眼睛,试图想要堵住这双泪眼。可眼泪溢出手流着,滴到衣服上。我紧紧的抱着他。他似乎感受到了怀抱的温暖与安心,于是大声哭起来。
我拥抱着一个哭泣的小男孩,一个悲伤的小男孩。
哭泣,宛若那秋日里雨淋淋般的落叶。在那冷肃的风中,树叶狂倒的飘零离开,随后又落到地上,无声无息的沉默。只剩那凋零的树,等待着寒冬的彻骨。没有人给它裹紧衣服,它只是单独的立在那儿。
狂风暴雨后,是死寂般的静默。
弟弟不再哭了。他揉着眼睛啜泣着。
我没有做什么,只是继续抱着他。
他慢慢不哭了后,我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啥了?”
他吞吞吐吐的咯着气。身体一顿一顿的。“啊”了几声,终究说不出来一个字。
我摸着后背,试图帮他将气理顺。他一咯一咯的,依旧带着哭腔抽泣。
不一会儿,他呼着粗气,慢慢调顺了点。
“他们,他们不理我了。我,我,呃,我想继续跟他们玩。但是他们不跟我玩。”他抽噎着说完这段话。我倒是知道了他为何这么难过了,但是还是不明白究竟由什么原因引起的。
我摸着他的头发,询问到:“那为什么不理你了呢?”
他抽噎着:“刚,刚刚玩儿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了皓皓的眼睛,他就哭了。我就跟他道歉。可是,可是他不理我,说‘我再也不跟你玩了’。然后他们就走了。”他慌乱的在抽噎中诉说着自己的难过。
我摸着他的后背。
“我又去找他们,结果,结果他们三个都说再也不跟我玩了。”他说完后,抽泣的声音更大了,像气球开了口子,将怨气一顿吐出。
我叹息的“噢”了两声,不知该说什么。
他渐渐缓和了后。我想着该怎么去安抚他。
“就是你不小心碰了皓皓的眼睛,皓皓就哭了,你也道歉了,但是他们还是没有理你。”
“对”他抽噎着。
“我是不小心的!”
“我跟他说对不起了,可是他还是不理我。”
他一顿一顿的抽泣着。我继续抚摸着他的背。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我稍微抱紧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不小心的。那说明你没有恶意呀。你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他的!”
“对!”他硬着粗气。
“而且你也跟他道歉了。那说明你知道自己错了,你知道你伤害了他。这就证明了你是善良的呀!你勇于承担自己犯下的错误,这一点你做的很棒。”
“真的吗?”他撤了半只堵在眼睛上的手,睁着大眼睛瞟向我。
“是呀!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他们不是总爱跟你玩儿嘛。不就是因为你的善良吗?”
“真的吗?”他急切的立起半只身子看我。眼睛里的心酸想要证明什么。
“真的!”我看着他的汪汪泪眼,十分肯定的说。
他低眼抿了一下嘴,上翘了两个嘴角。又回到我的怀里。
他抹了抹眼睛,顿了一下,委屈巴巴的说:“可是他们不理我呀!他们再也不跟我玩儿了。”
“不会的。”我细声温柔的说。
“他们不会不跟你玩的。”我忽然虚了一口气。竟怀疑自己说的这句话的真伪。 或许,我的潜意识里是不相信这种话的。
“真的?”他似乎还没发出疑问,便有了心满意足的答案。窃喜的又抿了两个嘴角。
“他现在不理你,只是因为现在还生着气呢。一会儿等他气消了,你去求和,兴许他们会再跟你玩儿的。”
“好。”他点头道。
“皓皓现在不理你,只是因为你的确伤害到了他,他是会难过的。或许他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确实弄疼他了。”
他重又低下头喃喃着。
我继续说:“他感受到了你对他的伤害,他肯定会难受的。这一点上,你是做错了。”
“不过,你跟他道歉了,他或许会认可你的道歉的,会原谅你的。”
他自责的说:“啊!我知道错了。可是我很怕!”
“怕什么?”
“就是怕!怕他们再也不跟我玩了。怕他们再也不拿我当朋友了。”
他又开始抽噎了。嘴角顺从悲伤聋拉着。
“我在学校里都没几个朋友。他们都不跟我玩。”
我惊讶的叹息道:“为啥?”
“他们,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跟我玩。我去找他们玩,他们就把我推开。我在学校可孤独呢!都没人跟我玩。”
他似乎情到深处,没有大声哭起来,只是叹了口气,两只手扭着衣角。
我哽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情到深处的默然,触动了我的心,一颤一颤的。心的摇摇晃晃,催的眼泪夺眶而出,默默的流淌着。
我缓缓的将视线移到窗户那边。
窗户中的玻璃似有似无的。反光时,如同凛冽的冰块,隔绝了与寒冬的相触;不反光时,透明的跟外面的环境相通了似的。
我透过玻璃,向外面寒冬下的景物凝视着。
那锋利的空气跟随着我的思绪进入了回忆的角落。
我望向那远处,眼睛逐渐无神。脑中的意识瞬间穿梭到了遥远的过往。
我在弟弟这么大的时候,也就是小学那几年间。我近乎疯狂的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朋友”。
孤独的恐惧,无论春夏秋冬,都在人潮人涌中刺痛着我。
为了摆脱那死亡的孤独的心,整个班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所物色。就是要找到那个“真朋友”。
记得有一次。换了同桌后,身边坐着跟我差不多高的男孩,又都戴着眼镜。由于之前没怎么联系,所以只知道对方的名字。
此次挨着坐同桌了。我就想着,不知道他能不能跟我做朋友呢?
渐渐的,我们下课了就一起聊天,一起玩耍。久而久之,我便认为他就是我的朋友了。
我好几次的问他,咋们俩现在是不是好朋友?他说“是呀!”记得还是那种兴高采烈的样子说的。
我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后,欣喜若狂。
隔了几天,我患得患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我就在一次上课的时候,拿出当时玩的卡片,挑了一张自认为极好看,极完整的。正面写上:好朋友卡。反面写上:我是张彬洋,和高辉亮做永远永远都不分开的好朋友!
我模仿着电视上的情节,右边写上我的名字,由于没有印泥,便用红笔涂了手指,在上面按了个手印。
我欢喜极了,认为那张小卡片能让我们俩永远都是好朋友。
我趁老师不在意,递给了他。
他看了看卡片,又看了看我。他的眼神里满是疑问。
我笑着给他看了看我染红的手指。
他拿了笔,签了他的名字,再拿红笔涂满手指,印了上去。
我又去做了一份。我们俩一人一份,好永远不忘记。
那天,我开心极了,像刚考完期末考,要放长假的心情一样。
我那几天沉浸在那美丽的梦境中,一个由我亲手织起的美丽梦境。
可是时间久了,关系就遇到了困难。似乎天下所有的关系,许久后都要经受各种各样的困难。
我忘记了具体是什么事情了。总之,我们的关系在换了座位后慢慢的陌生了。他不再找我玩了。我去找他,他也不再理我了。
于是,历史又一次的复现了——我又陷入了那种一个人的孤独境地。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老师找过好几次我的家长。就是说我一个人孤僻的很,不跟其他人来往。
父母问起我来,我没说什么。而后便训了我,只是在怪我让老师找他们了。那一次训话后,我更是不知咋办了。只能是在老师每次经过的时候,我假装在跟其他人玩。
后来,不断的升学,不断的换环境。“朋友”二字,只是离我越来越远了。
有时,遇到相熟的同学,在一起玩久了,似乎便默认为是对方的好朋友了。
可是我在跟他们相处时,心里依旧寂寥。
我的心中似乎总是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关于“真正的朋友”的标准。身旁遇到亲近一点的人,便总是用那标准来衡量。差的远了,便心灰丧气的否定全部。
有时,会怀疑自己的那个标准,会不会是世间不存在的,又或是太高了。
可是,当搁置下那个标准后,再跟他们相处时,那种死寂的孤独感只会更强烈。我只告诉自己一个理由,没有遇到合适的。
十多年了,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独自,经常愿意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自娱自乐,甚是自在舒适。
或许,孤独,是人的一生中一个永恒的命题。独条条的来,独自个儿的看过万千繁华,又独条条的去。生老病死,也只是一个人独自面对的生命设定。
我们无法与其他人一起沾染什么共同的东西,哪怕是双胞胎。一切,都只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一个人的循回流转。
我在寒冬的空气中看自己,看见自己一个人正在灵魂的思想世界里漂游。
如今,孤独对我而言早已不是什么致命的问题了。这种淡然,不会使我看不起过去自己的幼稚想法和行为;不会使我看不起弟弟的多愁善感。我只会用这种爱与接纳的淡然,去拥抱过去的自己,去拥抱弟弟。
我无法诉说什么。语言,在心绪炸裂面前该是沉默的。
神思回转。我抚摸了一下弟弟,他依旧啜泣着。
我吞下了所有苦与泪,说道:“每个人天生就是孤独的。人们不可能永远会相伴在另一个人的身边。今天,咋们或许会失去一个朋友,明天,或许就会再遇到一个朋友。兜兜转转,我们只能与自己相伴。有时候,我们必须去庆幸于什么,庆幸于曾经有人陪伴过我们,庆幸于曾经有人爱过我们。我们可以将那些实实在在的爱,留驻为永恒的记忆。并且当作勇气,去往未来。在未来,我们可能依旧选择用爱去陪伴合适的那个人,哪怕只是转瞬即逝,只那一刻的美好记忆,便可作为生命的永恒。”
我边说边又望向窗外。
“有时候,生命的孤独正是它独特的价值所在。人们会在这种价值所在中疯狂的拯救生命,甚至誓死都要捍卫些什么。”
我哽咽着。身体似乎飘起来了,在一种虚妄的境况中漂浮。我始终望着远方,茫然而又坚定。
“我只存在于我自身内。外部的任何物,都只是片刻的伴随。只有内部的那个襁褓中的自己,才是永恒的。那种心绪里,精神中的自己,是超越生老病死,超越生命,超越宇宙间一切尺度的永恒的存在。”
我似乎在那虚妄的境况中看到了什么。我没有急于辨析,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着那种永恒的孤独。
当我回过神后,弟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似乎从那片伤感中走出来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伤感离开后的轻松。
可我依然没有从那境况中彻底走出来。
神思迟滞,留移。好像,那段话是我与内心中的那个最孤独、最本真的自己之间的交谈。
我注视着内心中的那个自己。那宛若一束光亮,却又睁开了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智慧,散发着爱与温暖;或充满了妄念,散发着恶意。我不能有所选择,或有所期望,那就是我的天命,独属于自己的光亮。
如今,我对于自己生命的探寻已有了点眉目。
那是我的命运之路。
那将描绘成我剩下人生的前景。它赫然、而又崇高的升起;它宽阔,而又磅礴的展开。
这条路,便是走向最真实的自我。找到、归为、前行。
我已尝遍了各种各样的孤独的滋味,现在,我已知道,在迈向这条路的既定趋势下,还有更深刻的孤独等着我。
一刻念起,害怕、恐惧。可是在归为自我的巨大诱惑下,我是欣喜的。
我知道那份独有的孤独会无法避免的发生。但是归为自我,且在这条路上前行的时候,有一种自己的内在便是一个丰饶世界的那种丰足与惬意的自洽。
这份自洽,便是抵抗孤独,或与孤独握手言和的,灌于爱中的勇气。
或许,在道路前行的同时,偶然遇到了知己的挚友。当然,我会与他携手相伴一程。
弟弟脱离了我的怀抱,说是口渴了,便离开了这屋。
屋子又重新填充回静谧。
我在这片静谧中,沉浸在那虚妄的境况里,浸润在那内在的自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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