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者，人生之华也。然而这华美之物，亦如朝露，倏忽即逝，令人猝不及防。我每每想起那些离散的时光，便觉得心中有一块地方，永远地空了出来。
彼时我们年少，不知离别为何物。每日清晨，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的玻璃窗，洒在木质的课桌上，我们便在这光中嬉笑打闹。伊坐在前排，常回过头来与我说话，眼睛亮亮的，像是盛满了整个夏天的阳光。后排的几个男生总是吵闹不休，时而扔纸团，时而窃窃私语，被先生喝止后又故作正经。我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如同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河流。
然而毕业之日终究是来了。那天，教室里出奇地安静。阳光依旧斜射进来，却显得格外刺目。先生说了许多话，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伊忽然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勿忘我"三字，字迹娟秀，却因手抖而略显歪斜。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又像是即将要哭。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先生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走出校门时，夕阳西下，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们三三两两地走着，谁也不提离别的事，只是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走到岔路口，大家便自然而然地分开了，连一声像样的道别都没有。我想，我们大约是以为明天还会再见罢。
后来伊去了南方，音信渐稀。后排那几个吵闹的男生，有的继承家业，有的远渡重洋，竟再无联系。我偶尔在街上遇见旧日同窗，彼此相视一笑，寒暄几句，便又匆匆别过。那笑容里藏着多少欲言又止，多少物是人非的感慨。
青春时的离别，最是伤人。因为我们尚不懂得如何好好地道别，不懂得有些再见，其实是永别。我们以为只是暂时分开，却不料时光如梭，转眼间已是沧海桑田。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海中，如同雨滴落入江河，再也寻不见了。
几年后，我在一家旧书店偶遇伊。她变了许多，又似乎一点没变。我们坐在咖啡馆里，说起往事，竟发现记忆中的许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她说起那时给我的纸条，我竟一时想不起放在何处了。我们相视而笑，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苦涩。
"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啊。"伊说。
是啊，那时候我们多年轻，以为离别不过是短暂的分离，以为友情可以天长地久，以为未来有无限可能。殊不知，青春本身就是一场盛大的离别——与童真离别，与无忧无虑的日子离别，与那些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人离别。
如今我常常梦见那个阳光斜照的教室，梦见那些模糊了面容的同窗。梦醒时分，窗外已是另一番天地。青春已如指间沙，悄然流逝，留下的只有这些零星的记忆，和那些未能好好说出口的再见。
人生何处不离别？只是青春时的离别，格外刻骨铭心罢了。
